※※※※※※※※※※※※※※※※※※※※※※※※※※※※※※※※※※※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２５／０４（第三七五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ｉｎｙｕｓｉ．ｕｓ　　　　　　　　　　　　※ ※※※※※※※※※※※※※※※※※※※※※※※※※※※※※※※※※※※ 　　　　　　　　　　　　　　　　　§ 【卷首诗】　　　　　　　　　　　　§　　　挽　歌 　　　　　　　　　　　　　　　　　§ 紫色的Note：挽歌　　　　　　　　　§　 ·紫色的Note· 　　　　　　　　　　　　　　　　　§ 【牛肆】　　　　　　　　　　　　　§　　愤世嫉俗者 　　　　　　　　　　　　　　　　　§　　怀疑所有的善意 黄明红：语言的艺术　　　　　　　　§　　自私自利者 艾　伦：关公战秦琼　　　　　　　　§　　出卖全部的好心 　　　　　　　　　　　　　　　　　§　　 【丝露集】　　　　　　　　　　　　§　　孤独的行者 　　　　　　　　　　　　　　　　　§　　寻找荒漠的春天 文　远：旗山之旅　　　　　　　　　§　　盲从的眼睛 劳　柯：父亲的二三离谱事　　　　　§　　映出喧嚣的流言 许士申：动态清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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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这件事情说给他们听，父亲听了就笑着问：“TL去过吗？”我说没有。 看父亲又回归半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我就在那边解释起为什么女儿对这句话 不满。没想到父亲冷不丁说了句：“那句话一听就懂了。”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自己小看了老父亲，啰嗦了半天。 　　父亲接着评论道：“TL是把自己放在比较高的位置。”我说是啊，所以最近 女儿跟他有不少的矛盾，都是类似的问题。父亲又淡定地说：“要互相都理解一 下。”我问：“你是说TT也要理解TL吗？”他点点头。我说要年轻人理解不容易， 还是我们自己要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听过父亲跟我们说过什么评判性的或居高临下的话，但 还是故意问他：“你自己会有这样的问题吗？”他说不会，但是生活中经常有这 样的例子。然后又冷不丁来一句：“可以就此展开谈谈语言的艺术，搜集一些素 材。“我就挑战他：”好啊，那你写吧。“意识到他现在用电脑已经有困难了， 又改口说：”那你以后碰到什么素材记下来告诉我，我把它写下来。“ 　　在父亲找到新的素材之前，我就先把这个记录下来。我知道，语言的艺术就 掌握在像父亲这样细心体会生活并有强烈反省意识的人手中。 ◆　　　　　　 关公战秦琼：漫谈中国功与西方魔法 　 ·艾　伦· 　　谈谈中国传统的武侠小说与西方的魔法作品的类似之处。 　　首先，武侠小说中的“武功”、“功夫”，已超出现实中武术范畴，而艺术 作品中的魔法也非现实中的魔术、巫术能够比拟，虽然它们的英语都是magic。 无论是功夫和魔法，都是正常人所不具备的一种超能力，一种完全无法用物理学 和生物学解释的能力。如中国功夫的轻功，魔法中骑飞天扫帚的能力，都视重力 为无物。即使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飞行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魔法还有遗传性 　　无论功夫还是魔法，学习和提高，都需要人的努力和刻苦训练，但中西方都 认为天赋很重要，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中国功夫没有特别强调遗传和家族传 承，但魔法似乎完全是遗传性的。以哈利波特系列为例，那些巫师的家族绝大部 分都是世世代代的巫师，他们甚至对非巫师（正常人）蔑称“麻瓜”（美国叫 “麻鸡”），他们看不起麻瓜，就像现实社会中的种族歧视，他们因自己的巫师 “纯血统”而自豪。但也有例外，如郝敏，就是生于麻瓜家庭，而霍格沃兹魔法 学校的勤杂工费尔奇，虽然生于巫师家庭，却不会魔法。魔法世界对他们也有个 蔑称，叫哑炮。正因为巫师世界的遗传表现出的复杂性，著名的《自然》杂志还 发表过一篇论文，论述魔法师的遗传规律，这篇论文涉及很多遗传学概念，如等 位基因、显性基因、基因表达、表观遗传学等，最初论文发表后，甚至还引发了 遗传学家的争鸣，这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极致了。 　　而对功夫来说，虽然家族传承很重要，但似乎与血缘的相关性不是很大，典 型如郭靖的长女郭芙，她的上两代以及双亲都是威震江湖的武林泰斗，但她实在 是连二流高手都算不上。无独有偶，金庸笔下的那些武学宗师很多也是生于功夫 的“麻瓜”家庭，典如郭靖和杨康，他们的父辈虽然也算侠士，但功夫确实一般。 其他大师级人物，如令狐冲，从小被收养，难说其父母会功夫；而张三丰（张君 宝）自小在少林寺打零工，家世似乎也与武功无缘；但张无忌、杨过的上一辈则 是武林大家。还有一个异类，就是段誉，很明显他有天赋，也有家族传承，但不 是很努力，因此，六脉神剑总是时有时无。郭靖似乎是另一个极端，他似乎比较 愚钝，靠机遇和勤奋成为一代高手，但其实他也是天赋禀异的。总之，中国功夫， 天赋很重要，但未必与血缘有关， 　　功夫世界和魔法世界都是封闭的社会 　　功夫世界和魔法世界，还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个封闭的社会。魔法世界不 用说，他们几乎就与麻瓜世界彻底隔绝，还利用各种魔法彻底消除他们存在的痕 迹，完全生活在封闭的国中之国。功夫世界也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这个社会 就是所谓“江湖”或“武林”，江湖的概念比武林要更广泛一些。就像魔法世界 有自己的规则、法律乃至政府类似，江湖也有自己的规矩，虽然没有建制政府， 但那些所谓武林盟主等，说话还是管用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规则，典型如杀人可 以不通过官府或司法的审判、惩处等。 　　比起魔法世界，武林世界更“入世”一些，正面的武士以行侠仗义为己任， 乃至郭靖夫妇镇守襄阳18年，最终为国捐躯，用生命诠释什么是“侠之大者、为 国为民”；另一个极端则是以金轮国师、潇湘子、尹克西之流，成为朝廷和侵略 者的鹰犬。而魔法世界则没有为国牺牲、抵御外侮的，正义的巫师所尽的“社会 责任”，也仅限于那个国中之国。不过大部分武林人士，把功夫的长进作为人生 的一种自我实现和乐趣，有的人一身功夫似乎也没太大的用处，但习武本身就是 一种生活方式，否则难以解释和理解小龙女等古墓派高手如何能在一个地下城堡 中度过一生，这是武林人士“出世”的一个极端案例。武侠作品往往以侠客为主 人公，则源自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侠客情节。 　　功夫和魔法天赋无国界 　　两个世界的人都认为功夫或魔法天赋是人类共有的，跨民族、种族和国界的， 如在哈利波特系列中，经常会有与英国以外的魔法师的交流活动，如火焰杯那一 集中三强争霸赛，选手就是来自三个不同国家的魔法学校的学生，甚至还有魁第 奇比赛世界杯，在神奇动物系列中，主场更是搬到了美国。 　　在中国武侠世界，也有少数民族甚至外国高手。西域武林不用说了，他们本 来就属于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外国高手中，最厉害、最传奇的非达摩祖师莫属， 他是整个少林功夫的开山鼻祖，但他是印度人。达摩祖师即使在武侠世界，也太 久远，只是个传说，而蒙古人金轮国师，即使放到中原武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了，现在来说他也是少数民族，但在南宋年间，则完全是外国人了。金庸笔下第 一大英雄萧峰，则是契丹人，其他少数民族高手还有鸠摩智、耶律齐、慕容家族 等，当然忽必烈帐下和赵敏手下一众高手，大都是西域人。《倚天屠龙记》中， 波斯功夫居然也神乎其神，而跟明教的功夫还有些渊源，如著名功夫乾坤大挪移 就起源于波斯，武林高手加绝世美女金花婆婆则是波斯籍突厥人。 　　说起来，文艺作品中的功夫概念源自真实世界武术或格斗术，这在任何民族 都是普遍存在的，如拳击、跆拳道、柔道、散打、摔跤等等，因此，其他民族出 现功夫高手，逻辑上也说得通。但虚拟世界的功夫虽然源于生活，则完全是高于 生活，现实世界的武术和格斗能力的来源，无非就是技巧和力量，而武侠作品中 的功夫则被注入了神秘的力量，如很难表现甚至言说的内功。而这些神秘力量大 都又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总之，“功夫”是种超能力，不是现实世界格斗术的 简单映射，而武侠小说中，则这种超能力泛化为人类所共有的，而且拥有共同的 逻辑设定。 　　教育体系体现不同文化传统 　　两者在教育和传承方面则体现中东西方的差异，中国功夫的教育体系完全是 师傅带徒弟的模式，即使到了当代，仍有不少行业、不少人延用这种模式，而典 型如哈利波特系列，则完全采用现代学校模式、现大教育体系教授魔法，而作者 对现实教育事业中的弊端的批评，也在作品中充分体现，这也是一种一本正经胡 说八道了。 　　我突发奇想，如果中国顶尖武林高手遇到顶级魔法师，发生一场大战或比武， 结局会是怎样？谁更厉害？如张三丰、张无忌、独孤求败、东方不败等pk伏地魔、 格林德沃、邓布利多教授乃至哈利·波特，会发生什么？这岂不是侯宝林先生的 相声说的“关公战秦琼”了？反正都是想象，是虚拟世界的物种，《金刚大战哥 斯拉》、《超人大战蝙蝠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十辈子不可能遇到的奇葩故事 都能拍，哪位导演何不把这场旷世大战搬上银幕。 【丝露集】∽∽∽∽∽∽∽∽∽∽∽∽∽∽∽∽∽∽∽∽∽∽∽∽∽∽∽∽∽∽ ◆　　　　　 　　　　　 旗山之旅 ·文　远· 　　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洪流中，人们常常热衷于追逐远方的风景，却不经意间 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美好。其实，旅行的真谛并不在于目的地的遥远或新奇程度， 而在于那份深刻的内心体验和深刻的感悟。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一个难以忘 怀的地方，便足以成就一次意义非凡的旅行。 　　在我的记忆中，在这个柳江河畔的村落后面，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旗山。 它没有秀丽的身姿，只有陡峭的山峰与轻柔的江风相伴，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 的鸟鸣声。在放牛的闲暇时光里，我曾躺在蔗地旁那片绿草如茵的岭坡上，静静 地望着下午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河对岸连绵不绝的山峰上。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 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之中，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放松。 　　旗山是河表附近最高的山峰，是一座标志性的山岳。从河的对岸远远望去， 它巍峨耸立，气势非凡。但这座山一直没有通路，当地人甚至我们这些曾在这里 插队的人，都从未尝试攀登，更未想过站上顶峰。 　　重返河表 　　某日，在柳州与几个表弟喝完早茶，春阳问我是否想回到插队的地方看看。 这正合我意，我们随即驱车向河表出发。 　　当年，我们从城里去河表，不论是坐船、骑自行车，还是步行，都要大半天 时间。到达河表码头后，还得搭乘渡船才能过江。如今，随着交通的发展，我们 只需驱车穿过阳河大桥，三十分钟左右便可抵达。 　　在河表的“孙家大院”正遇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摸牌九。春阳随口问道：“打 牌呢？人还挺多啊。” 　　我注意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便问：“你是哪队的？” 　　“七队的。” 　　我一愣，“河表当年只有六个生产队，怎么又多了一个？” 　　对方反问：“你是六队插队的吧？你是哪位？” 　　“我是某某。” 　　他恍然大悟，惊喜道：“我是小土啊！” 　　小土比我们小几岁，当年不太上学，常在村里放牛。我更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曾在村里当过代课老师。 　　意外的记忆 　　那时，村里中心学校的校长光美是我们村人。他因学校的体育老师去县里培 训，便“赶鸭子上阵”让我去代课。想不到，这件事竟被小土记住了。他还记得 我们当年挑水的情景。那时，村里没有自来水，所有用水都要从柳江挑回来。码 头陡峭，对我们这些来自城里的知青而言，是极大的挑战。 　　随后，我邀请小土带我们村里转转，了解近况。他索性丢下牌九，热情地领 路。刚走到村头，又遇到了他的哥哥土凤。土凤和我年纪相仿，当年也常一起玩 耍，如今多年未见，一头白发。他竟一眼认出了我。大家在村头热烈攀谈，往昔 岁月仿佛重现眼前。 　　村庄的变化巨大。曾经低矮的泥砖房，如今已变成一栋栋钢筋水泥楼，三层、 四层的比比皆是。其中最气派的要数其文家的大楼。其文当年是生产队会计，能 写会算，两个儿子如今都分别在村里盖了房，有的村民在河对岸或城里也置了业， 实现了“村里一套、城里一套”的新生活形态。 　　村里的三大变化 　　河表是一个较大的自然村落，原来划分为六个生产队，这些生产队隶属于一 个更大的行政单位——立冲大队。每个生产队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生产和生活单 元。 　　河表六队，也称为河表新村。在六个生产队中，河表六队的人数可能最少。 　　随着公社制度的解散，大队被改为乡。在这个过程中，立冲大队和河表不再 互相隶属，而是各自成为独立的行政单位。这种变化反映了中国农村行政体制的 调整和改革。 　　在公社解散后，河表乡的六个生产队被重新划分为九个生产小组。这一变化 可能是由于人口增长、土地重新分配或农业生产方式的改变等因素导致的。多出 三个小组可能意味着更细致的分工和管理，以适应新的农业生产需求。这也解释 了上文所说的七个小组和九个小组与原来的六个生产队的不同的原因。 　　如今的河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显著的有三点： 　　首先，如前所述，家家户户都建起了宽敞的水泥钢筋楼房，村庄的面貌焕然 一新，完全不同于当年低矮的泥砖屋。 　　其次，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村里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少数中年男子。令人感 慨的是，不少留在村里的男子至今未婚，不知是因为男女比例失衡、经济条件所 限、婚姻观的改变还是因女孩们多选择外出打工，最终嫁往城镇。 　　最后，让人不胜唏嘘的是，不少曾经熟悉的同龄人已经相继离世。一本正经 的新桂、有点狡黠的福海、老实憨厚的光平和整天笑呵呵的少福都已作古，而最 令人惋惜的，是顾世文和他年轻的儿子在近一两年间双双去世。老顾当年是大队 副主任，也是我们村的人，与我们这批知青来往甚密，曾对我们照顾有加。前两 次回村，我还与他有过深入的交谈，谁知如今已天人永隔，令人感慨万千。 　　攀登旗山 　　告别土凤兄弟后，我们前往旗山。旗山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座神圣之山。插队 时，我曾在山脚下放牛，彼时只能仰望。去年，我从“小红书”上得知，旗山如 今成了柳州的新晋网红打卡地，因为山顶可以俯瞰远方的红花水电站。 　　春阳驱车至村口，这里是一个三叉路口。左转回柳州，右行通往红花电站。 路旁立着一块木制指示牌，黑色字体标着“旗山方向”。因未曾留意，我们误入 红花电站方向，行驶几公里后折返问了路人才找到正确的方向。进入山路后，硬 化路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坑洼的泥土小径。 　　艰难攀爬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攀爬旗山没有正式道路，需手脚并用，如猿猴般攀援， 但登山的艰难情况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昨晚下过一场雨，泥土仍有些潮湿。临 近山顶处，一块山间平台豁然开朗，柳江宽阔的水面和远处的红花水电站映入眼 帘。那一刻，心情酸爽，仿佛一切辛苦都值了。 　　表弟春阳在此为我拍照，我尽情记录这壮丽景色。两名年轻男女紧随我们之 后，轻松攀爬而上。他们装备专业，穿着登山鞋，手持登山杖，显然不是第一次 挑战旗山。他们短暂停留后，继续向更高峰攀登。我们见好就收，毕竟年纪不饶 人，目标已达，便不再强行登顶，留待下次可能再来攀登的一个籍口。 　　一路上，几处险峻地段需借助岩石、树枝，甚至前人留下的攀山绳才能通过。 山风渐起，我早已汗流浃背，便迅速下山。下山更难，必须面朝山体，倒步而下， 紧抓岩石、树枝或绳索，方能安全降至山脚。 　　梦想达成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我全身汗湿，但内心无比喜悦。多年前可望不可及 的旗山，如今终于征服。回望这片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往昔的记忆与现实的变化 交织，让我更加珍惜这次重返故地的旅程。 　　旗山之巅，承载着过往的青春，也见证着时代的变迁。我终于完成了这长久 以来的一个梦想。 　　又见大田 　　龙东文和龙海生是我五十年前的故人。龙东文是我高中同班同学，龙海生则 是低一届的学弟，两人是堂兄弟。 　　当年我插队河表时，曾被生产队派去支援大田大队滩底水库建设，住在竹山 村。这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村，房屋一字排开，皆为泥砖所建。我们这些从立冲 大队派去支援的人，被安排住在生产队腾出的仓库里，由立冲大队的一位生产队 长带队，另一位社员负责采买。 　　后来，我被派去与一名老社员一起负责厨房，为所有支援人员做饭。煮大锅 饭是一门手艺，不能贸然上手。我看着老社员操作：淘米、下锅、掌控水量，最 关键的是火候——先用大火煮开水，再下米继续大火，待水渐干后改用小火焖煮， 直至锅巴的香味溢出，才能彻底撤火。整个过程不能掀盖，才能确保米饭均匀熟 透。 　　再访旧友 　　这一天从旗山上下来后，我们从河表出发，途经红花水电站和里雍街，未进 白沙镇。听说白沙镇已被打造为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明星小镇，值得一游，但 今日的重点是寻找五十年前的老同学，白沙之行只能留待以后。 　　我先拨通了妹夫的电话，他与龙东文曾是同事，试图通过他联系龙东文，却 未果。春阳对此地熟悉，便打电话询问大田乡的书记，恰好书记认识龙海光，并 提供了他的电话号码。 　　我拨通电话：“我是某某，五十年前曾来竹山村支援水利建设，住在你们村。 当年的生产队长玉茂才是我发小，我们一个大院长大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龙海光迟疑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没什么印象。” 　　毕竟五十年过去，时间足以冲淡一切记忆。 　　我试着换个方式：“我是你哥龙东文的高中同班同学。” 　　“那可真是巧了！”龙海光恍然大悟，“我哥正好回来，现在就在村里。我 把他的电话给你，你自己打吧。” 　　我拨通龙东文的电话，他正在处理家事，说：“你先联系海光，让他接待你 们，一会儿我忙完就来。” 　　天已黑，我们一时找不到进村的路。我再次拨打龙海光的电话，请他出村口 接我们。他当日可能工作劳累，早已休息，听说我们已到村口，便立刻起身，拿 着手电筒走到路边，远远晃动光束指引我们。 　　记忆的错位 　　我身上穿着比较单薄，外面寒冷的风一阵吹来，让人感到寒冷，甚至身体颤 抖起来。然而一进到海光家里，看见有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我赶紧坐下来，围 着炭火烘烤起来。 　　久违了，海光家那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让人顿生温暖之感。常驻城市里根 本没有看到过炭火。虽然有取暖器以及空调可以产生暖气，但是，木炭，这种取 之于大自然和最原始的烤火方式，我确实很多年都没看见了。 　　当年在竹山村搞水利时，我们经常出入海光家，如今他却毫无印象，让我有 些尴尬。龙东文当年已外出任职，不必说了，但海光应该记得我们这些曾在他家 吃饭、聊天的知青。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平行生活的两个人，即便曾有过交集，记忆却可能完全 不同。有些事，你刻骨铭心，别人却全然不记得；有些事，对方念念不忘，而你 却已模糊。 　　海光见到我们很高兴，热情地张罗晚饭，一边笑着埋怨：“你们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点通知，我好杀只鸡招待你们！” 　　我连忙摆手：“别麻烦了，我们也是临时决定来的。上午还在柳州喝早茶， 十二点就定下行程，一路回河表，爬旗山，过红花水电站，重访里雍街，再赶到 大田，吃饭不是重点，见到老朋友才是最开心的事。” 　　不久后，龙东文也赶了过来。 　　半世纪后的对话 　　我们围坐在火塘边聊起这些年的经历。5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不过是一瞬间， 但对于我们人类有限的生命而言，这几乎就是人的一生了。 　　龙东文曾任白沙镇党委书记，克服重重困难，推动征地、筹资、组织劳动力， 修建了从里雍至白沙的村级公路，深受村民称赞。后来，他被调至县林业局，最 终以副局长和党委书记身份退休。 　　我回忆起他在高中时的模样，笑着说：“你在班上可不显山不露水，说话也 不怎么利索，没想到后来能做出这么大的成绩。” 　　龙东文笑了：“那时候还年轻，不会表达，出来社会后才慢慢锻炼出来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早已过了用外貌衡量一个人能力的年纪， 但当年的记忆让我有点羞愧。 　　龙海光则走上了另一条路，他自家开荒，种了二十亩甘蔗，每亩产量五吨， 共计一百吨，每年蔗款纯利五万元，还曾获县里的种蔗模范表彰，成了农村脱贫 致富的带头人。 　　我感慨道：“你们两兄弟，一个当领导，一个做实干家，都不简单啊！” 　　戴着一副老花镜仍身板挺直的龙海光摆摆手：“我们也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哪像你们见多识广。” 　　其实，奋斗的意义不在于谁见识更广，而在于每个人都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路。无论是在官场努力拼搏，还是在田间地头辛勤耕耘，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天地 里书写着不凡的人生。 　　龙东文和龙海光的热情，让我们倍感温暖。他们兄弟俩经常接待来访的同学， 在同学圈中口碑极好，虽然我远在省城，也时常听闻他们的盛情款待。 　　别离与感怀 　　晚上九点，我们婉拒了两兄弟留宿的邀请，告别故人，踏上归途。 　　我望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感慨万千。五十年光阴倏忽而过，竹山 村已然焕新，而我们这些曾在这里留下足迹的人，也在各自的轨迹中走向不同的 未来。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三大乐事之一，今天，我深深体会到了这份喜悦。 　　有时，旅行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我们走了多远、看了多少风景，而在于我们 从中获得了多少深刻的体验和感悟。每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每一个难以忘怀 的地方都是我们旅行中的宝贵财富。它们不仅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 更让我们在旅途中不断地发现自我、认识自我。让我们珍惜身边的每一次旅行机 会吧！用心去感受那些近在咫尺的美好与感动！ ◆　　　　　　　 父亲的二三离谱事 ·劳　柯· 　　我母亲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会“老牛大憋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力，据 说如果有人和他吵架，他会躺在地上很长时间不喘气。我也不知道这很长时间到 底是多长时间，但因为他这个功力，我母亲不敢和他吵架，怕他憋过去。因为他 自己有憋气大法，可能以为别人也有，有一次他和他朋友玩耍，竟然用围巾勒住 他朋友的脖子把朋友扛在肩膀上，然后他一松手他的朋友就瘫倒在地，这事可把 他吓坏了。自那以后，他自己也很少表演“老牛大憋气”了。 　　我小时候我父亲的脾气特别大。有一次我大姐给我编了一个方形篮子，但我 想要一个圆柱形的，于是我就闹着我大姐重新给我编一个，结果惹恼了父亲，他 一脚把篮子踩扁，然后又一脚把篮子踢到院子里。还有一次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 一个平底锅，于是他就用平底锅做水煎包吃，结果包子都粘在锅底上，这让他非 常生气，于是就用锤子狠狠砸锅底，包子没有吃到，好好的一个平底锅被砸得凸 凹不平。 　　父亲非常认死理，有着头撞南墙的性格。刚刚分队的时候，他不相信化肥， 总觉得那么一小袋东西怎么也比不过一大粪坑的积肥。每到春耕的时候，别人家 都往地里撒化肥，我老爹往里撒灰土粪。到秋收的时候，别人家都粮食满仓，我 们家的粮每年都不够吃。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他才不得不相信化肥比他积的农家肥 要来得有营养，自那以后我们家也不缺粮了。 　　据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会驱赶妖魔鬼怪，不过我只见过他驱赶过一次。有一次 我三姐病了，几天都吃不下饭，我爹就拿着菜刀在房门前耍来耍去，口中念念有 词，然后用刀砍门框。后来我经常在电影里看到驱赶妖魔鬼怪，那形象和我老爹 当时的形象一模一样，那使我确信他小时候应该学过，我也相信他是相信自己是 可以驱赶妖魔鬼怪，要不然也不会用此法给我三姐治病。 　　父亲不服老，八十几岁的时候还骑着电动车到处逛。有一次他骑着电动车赶 集，还让我们村另外一位八十几岁的老头坐在电动车的后斗里，结果被路上的汽 车撞到了沟里，汽车跑了，他的电动车坏了，还好两个人都没有受伤。后来电动 车修好后，据说他不但心情不好的时候骑上两圈，还是照样骑车赶集。 　　父亲一辈子都喜欢打牌。我小时候他把我带到牌场里，让我看着他打牌，经 常打到半夜。我后来也学会了打牌，不过我没有我老爹那么上瘾。那个时候输赢 虽然不大，但家里本来也没有钱，一分两分在我娘眼里都是大钱，所以因为打牌， 他们经常吵架。我娘去世的时候，我老爹已经八十八了，不过打牌的习惯还是保 持着。我娘去世后的第二个冬天，天气特别冷，我老爹大冬天在别人家院子里打 牌，结果着凉了，第二天就入院，自那以后他再也打不成牌了。 　　他去世的那天下午，给我说很多话，可惜我大多都没有听懂。 ◆ 动态清零 　 ·许士申· 　　阿狗出生于广西北海的一个农村，心直口快，天生叛逆倔强。大学毕业后， 他来到深圳工作。 　　二零二二年十月末，阿狗打算去韩国报个语言学院学习，因为那里可以随便 进菜市场、电影院、地铁站，不必隔几日就要为了健康码被迫张嘴捅喉咙。入学 准备期间，阿狗公寓租期已满，就暂住在表妹荷娇家里。荷娇的老公叫阿三，不 爱说话，下班后喜欢刷抖音。两公婆租的公寓在沙井的一个小区。那栋公寓楼远 看像块竖起来的黄色砖头。 　　荷娇已回北海生崽，阿三在南山区上班，早出晚归。阿狗白天一个人在家， 百无聊赖，上上网，看看书，同时准备语言学院申请资料。 　　十一月中旬，阿三一个同事被确认为新冠患者，按规定阿三被要求到附近的 小旅馆隔离一周。阿狗对阿三说：“奥密克戎病毒致死率和流感查不多，0.3%左 右，况且你只是密切接触者，没有感染病毒的症状，完全没必要去，在家呆着吧， 权当放假。我在网上看到北京有些居民就是这样做的。集中隔离的旅馆条件简陋， 跟坐牢一样，不如在家舒适。”阿三说：“为了大家好，我还是去吧。”第二天， 他收拾包袱去了那个破旧旅馆。 　　阿三走后第二天，两位新冠巡视员来敲门。领头的一位瘦黑瘦黑的，叫阿顺， 跟在后面的叫阿默，拿着纸、笔负责记录。阿顺例行公事地说：“我们是沙井新 冠巡视员，跟你同住的阿三是新冠密切接触者，去隔离了，你有没有发烧或者流 鼻涕？”阿狗没好气地答：“没有。”阿顺：“按规定，你要居家隔离7天，垃 圾放在门口，有人来收，点外卖或网上买菜，有人拿给你”。阿狗睥睨他一眼， 说道：“奥密克戎病毒的基本传播系数高达10，和麻疹一样，清不了零的，别搞 那些无用功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中招就躺几天。” 　　阿顺：“大当家这么要求的，我们也没办法。请配合！我们会在门上装感应 器，旁边装摄像头，你一出门，我们就可以看得到。” 　　阿狗一听被监视，对着阿顺怒骂：“大当家要求你去吃驴粪你就吃吗？你不 用脑子想一想？”阿顺委屈地还嘴：“他娘的，我们还不想干咧！你以为这是个 轻松的差事？累得跟孙子似，还被你们骂！阿默，我们走！他爱怎么样就怎么 样！” 　　他们骂咧咧地走后，阿狗心里舒了一口气，默念：“这帮家伙总算走了！都 二十一世纪了，他们怎么还像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样，相信抓完麻雀就可以增加粮 食产量。” 　　第二天早上，阿狗发现门上装了感应器，电梯口旁的灭火器箱上用胶布贴着 一个摄像头，对着棕色铁门。他一把掰下感应器，撕下摄像头，对着摄像头说了 戏谑地说：“巡视员，你在吗？” 然后一股脑地把它们摔到裙楼顶上。“啪” 的一声，从42层楼高摔下的摄像头血肉横飞。 　　两周后，上海年轻人举起白纸要求结束清零政策。阿狗在深圳没找到一起举 白纸的同伴，在地铁上airdrop白纸运动海报，被拘留一周。从拘留所出来不久， 动态清零政策结束。幸好那时阿狗还没交韩语学院的学费，取消了避祸之旅。从 此，阿狗的心一直在流浪的路上，再也没有定下来过。 　　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三日　　 　　作于深圳布吉 【网里乾坤】∽∽∽∽∽∽∽∽∽∽∽∽∽∽∽∽∽∽∽∽∽∽∽∽∽∽∽∽∽ ◆　　　　　　　 　　邱少云英雄事迹的真相 　　·方舟子· 　　志愿军有两个英雄最出名，黄继光和邱少云，我们从小就要学习他们的英雄 事迹。我以前已经分析过黄继光的英雄事迹是编造出来的，现在再来分析邱少云 的英雄事迹。邱少云的英雄事迹大家很熟悉：他所在的部队执行潜伏任务，埋伏 在草丛里。敌人发射燃烧弹，邱少云被点着了。为了不暴露目标，他忍着强烈的 痛苦一动不动，被烧了半个小时。 　　邱少云的战友一开始不觉得他的阵亡有什么高大上的地方，并不认为是一种 英雄行为。当时只是为他申请三等功，一般的阵亡都能拿一个三等功。他所在连 的指导员在战后被评为模范指导员，去师部介绍自己的先进事迹，说自己很善于 做思想工作，在他的帮助下落后战士成长为先进战士。师部组织科的一个干事说， 你说得太简单了，能不能举一个例子？指导员就举了邱少云的例子。 　　邱少云为什么是“落后战士”呢？他以前是国民党军队的兵，后来投降加入 解放军。按解放军的说法，他属于“解放战士”。“解放战士”被认为是比较落 后的战士。而且邱少云平时的表现也不是很好。这个指导员说，我们接到潜伏任 务，战友们都纷纷地表决心，只有邱少云一个人一声不吭。当天晚上指导员找邱 少云做思想工作。在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之后，打消了邱少云的恐惧心理，邱少 云表示：请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战场纪律。从这个描述看，邱少云并不是那种很 有英雄气概的人，而是胆小怕事。指导员说，第二天邱少云被火烧死了，一动不 动地，没有暴露目标。指导员只是想说明邱少云被他教育成长为先进战士了，但 师部组织干事听了以后，发现了一个英雄的苗头：邱少云这是英雄行为，为了整 体牺牲了自己，怎么能够只评三等功呢？应该评特等功。所以就报上去，改为特 等功。 　　那一年年底，《人民日报》有一个战地记者听说了这事，去找邱少云的战友 们了解邱少云的事迹。过了半年左右，他写了一篇报道，登在《人民日报》上， 引起了轰动。志愿军匆匆忙忙地追授邱少云“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邱少云 的封神过程就是这样，是被政治干事、记者这种政治比较敏感的人挖掘出来的。 　　邱少云出了名，他的战友们也跟着出名，到处去讲邱少云的英雄事迹。他们 一个个号称是目击者，都亲眼看到了邱少云牺牲的整个过程。但是，如果我们把 他们的这些讲述放在一起，就会发现有很多相互矛盾的地方。 　　邱少云阵亡的时间，一般的说法是1952年10月12日中午。但是有一个战友说 他记得很清楚，是在10月24日，因为那一天他自己也受伤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我查了一下志愿军战史里的记载，这次战斗是去攻打391高地，那个高地有韩国 军队的一个加强连在守着。韩国军队的战史关于那次战斗也有记载。双方的记载 都说是10月12日。可见邱少云那个战友把时间记错了，可能跟另外一次战斗搞混 了。 　　那次潜伏的任务实际上是10月11日晚上开始的，出发去打那个高地。当时志 愿军作战都在夜间。因为白天会被敌人的飞机、大炮轰炸，所以都是晚上去偷袭。 那个阵地前面有一个一览无余的开阔地带，说是有大概三公里宽。要匍匐前进， 慢慢往前挪，一个晚上不够，必须分两个晚上才能通过这么宽的地带。爬到一半， 白天了，就只能潜伏着，一动不动。邱少云的阵亡就是在12日的中午，在白天潜 伏的时候发生的。 　　对潜伏的人数也有不同的说法。《人民日报》最早的那篇报道说是有几十个 人潜伏在那里。有一个邱少云的战友也说有52个人。但是，其他人的说法说是有 500多个人。我查了一下志愿军战史的说法，说那次的行动有400多个人去执行潜 伏的任务，这是比较合理的。他们要去打的高地有一个韩国的加强连在守着，一 个加强连有100多号人。虽然韩国的士兵比较弱，但是要去攻一个100多号人把守 的阵地，只派出50多个人、几十个人显然不够，派出一个500人的队伍才说得过 去。 　　关于邱少云身上有没有武器，也有不同的说法。《人民日报》的那篇报道说 他带了冲锋枪，还带了爆破筒，因为他要执行的是爆破任务。还说他死了以后， 他边上的一个战士拿了他的冲锋枪、爆破筒去为他报仇。军事博物馆也展览了一 支冲锋枪，说这就是邱少云的冲锋枪。但是，这就让人感到奇怪：子弹和爆破筒 里都有火药，在邱少云被烧着的时候，火药为什么没有爆炸呢？可能为了解决这 个疑惑，后来的说法就变了，出来了一种说法，说是邱少云把爆破筒推给了旁边 的人，而不是他死了以后旁边的人再去拿爆破筒。又说，他为了防止子弹爆炸， 把子弹袋、冲锋枪都压在自己身下。有一个战友说，其实邱少云并没有拿武器， 因为他的任务是要去剪断敌人的铁丝网，所以他只拿了一把大剪子。这些说法完 全没有常识，不符合常理。战士上前线怎么可能不带武器，只带一把大剪子？即 使任务是剪铁丝网，同样还可以带武器。这些说法都是为了避免让人们产生炸药、 子弹为什么没有爆炸的疑惑。其实，子弹、爆破筒虽然有火药，不一定被火烤着 了就会爆炸，会不会爆炸跟火焰的温度有关系。没必要为了避免人们的疑惑去胡 编，又搞出相互矛盾的说法。 　　邱少云被烧着的时候是从哪一头开始烧的，这也有不同的说法。有的目击者 说他是头先被点着的，慢慢地一直烧到脚。也有人说，他是脚先被点着了，慢慢 烧到头。这些人都号称是自己亲眼所见。 　　还有一个很著名的细节，大家在课文里头学到过：在邱少云的身边就有一条 水沟，他本来在水沟里打一个滚就可以把火灭了，但是他忍着，没有这么干。 《人民日报》的那篇报道没有提到有这么一条水沟，只是说本来邱少云只要站起 来就可以把火扑灭，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如果真的有水沟的话肯定会提，水沟灭 火不是比站起来灭火更容易吗？关于水沟的这个细节是后来那帮战友补充的。但 是补充的时候又有不同的说法。有的战友说那条水沟在他身体的左边两米的地方。 也有的说这条水沟在他的身后，他只要倒退几步就可以掉到那条沟里头。还有的 说没有水沟，那个时候是冬天，哪来的水沟？ 　　有几个战友都说，在邱少云牺牲之前我们的潜伏已经被敌人发现了。这是后 来的说法，《人民日报》的那篇报道没有。他们说，潜伏时敌人出来巡逻，但巡 逻的敌人有多少人，说法又不一样。有的说出来两个敌人，有的说五个敌人，有 的说一个班，有的说一队。巡逻的敌人发现了潜伏的志愿军，大叫着往回跑。后 面的首长看到了，命令用大炮轰炸，把那些巡逻的敌人全部都极其准确地炸死了。 　　但是，离敌人那么近的志愿军战士居然没有一个被炸到，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有人又编出了一个情节：不是被大炮炸死的，而是我们的班长看到以后， 拿起冲锋枪一梭子打过去，把他们全都打死。但是，这样的话，又跟他们说的邱 少云之所以要一动不动的原因冲突了，因为离敌人的阵地很近，只有几十米，只 要有动作就会被发现，所以不敢动。那么，班长拿起冲锋枪扫射，居然不会被阵 地的敌人发现？何况，按他们的说法，这些巡逻的敌人发现志愿军后大喊大叫， 阵地的敌人不会发现？可见，这就是胡编出来的。 　　还有人说，敌人在发射燃烧弹之前，先用大炮对我们潜伏的地方轰炸了一顿， 打到了我们的身边。敌人发的这些炮弹都长眼睛了，刚好就落在各个志愿军战士 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被炸伤、炸死？如果被炸到，身体就会飞起来，肢体会 飘得到处都是，敌人不就知道有人在那里潜伏吗？ 　　所以，所有这些细节都是为了制造紧张的气氛胡编出来的。但是，每一个都 说是自己亲眼所见。我数了一下，至少有七个号称是邱少云的战友，都亲眼看到 了他牺牲的整个的过程。而且有好几个人都说他就在邱少云后面五米的地方，所 以看得很清楚。原来在邱少云五米的地方聚集了一堆的志愿军的战士，就看着他 那么被烧死了。可见，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些号称目击了邱少云牺牲经过的人， 他们的说法都互相矛盾，经不起推敲，是不可信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邱少云的确是被烧死了。很多人对此觉得奇怪，人被烧 着会很痛苦，为什么他能够不挣扎？他怎么能够忍受得了？以前没有人敢质疑， 谁敢质疑英雄有超人的意志力？十几年前，胡温时期网上环境相对比较轻松的时 候，有人质疑，这超出了人体的生理极限。当时还有人反驳，说这叫军人生理学， 跟普通的生理学是不一样的，军人有强大的意志力，再大的痛苦也能够忍受。 　　还有人举例子说，从自焚的视频可以看出来，人们自焚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 南越曾经有一个和尚自焚，在那打坐，也是一动不动，可见邱少云一动不动是做 得到的。其实，拿自焚来做对比是不恰当的。现代自焚的人身上要泼上汽油。汽 油燃烧的温度极高，能够达到1000度以上，一点燃，全身就烧起来了，皮肤表皮 的神经瞬间就被烧掉了，人就不觉得烧伤的痛苦。这是很大的火焰，一下子烧起 来，过那么几十秒人就窒息死了。所以，全身都是汽油的自焚其实没有大家想象 的那么痛苦。烧伤比较痛苦的是温度没有那么高、慢慢地烧的，因为表皮的神经 都还在。 　　邱少云不是自焚，他全身没有汽油，为了伪装身上插了草。草烧起来烧到衣 服，棉衣烧起来，然后又慢慢地烧到皮肤。整个过程是很痛苦的。人感受到烧伤 的痛苦，就会做出本能的反应，肌肉会收缩、抽搐，人就会忍不住挣扎。这种反 应是由脊髓控制的，不经过大脑，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没法把它控制住。就像意志 力再强大也没办法通过摒住呼吸把自己憋死，因为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憋不住。 　　退一步说，即使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力，那么在烧的过程中，到一定的程度人 会晕过去的，这叫“创伤性休克”。一晕过去就失去意识了，再强大的意志力也 没用了。在刚刚晕过去的比较浅的昏迷状态，人还会有动作。因为这是由脊髓控 制的，所以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没用了。而且，烧的是草、棉衣，会产生大量的烟 雾，会被吸进去，吸进去就会被呛着，呛着就会咳嗽。咳嗽反射也不是靠意识能 抑制住的。如果不信，感冒咳嗽的时候，试试看抑制咳嗽能抑制多长时间？ 　　但是，邱少云没有咳嗽，没有挣扎。说明他被烧着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为什 么还没被烧着就死了呢？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了，就是韩军发射的是什么样的燃 烧弹。他的战友都说，当时是美军的飞机飞过来投了燃烧弹。美军的飞机在朝鲜 战争投的燃烧弹属于凝固汽油燃烧弹。这是威力极大的燃烧弹，烧起来能够造成 1000多度的高温，一下子就是一片火海，瞬间就把空气里的氧气耗尽，产生大量 的一氧化碳。周围的人即使没被烧着，也会窒息而死。而且，烧的范围很大，一 颗凝固汽油燃烧弹扔下去烧起来，几十米的范围内人都会被烧死或者是窒息而死。 如果像邱少云的战友说的，美军飞机扔下这种燃烧弹，就不会只有邱少云一个人 死了，他周围的战友也都会被烧死。而且因为燃烧温度非常高，肯定会发生炸药 爆炸，但并没有发生。据他们说，邱少云所在的位置离敌人的阵地很近，几十米。 燃烧弹扔下来，有可能把敌人自己的阵地也烧着。可见，燃烧弹不是从飞机上面 扔下来的，又是那些战友们胡编。 　　《人民日报》最早的那篇报道并没有说敌人的飞机扔下了燃烧弹，而只是模 模糊糊地说敌人发射了燃烧弹。也有的报道说，是从敌人的阵地发射的燃烧弹。 如果是这样，就不是那种凝固汽油燃烧弹，而是燃烧手榴弹。美军在朝鲜战争中 使用的燃烧手榴弹威力也是极大的，它燃烧的温度甚至比凝固汽油弹还要高，能 够达到2000多度。人在它的杀伤范围内，不被烧死的话，也会瞬间窒息而死。不 过，这种燃烧手榴弹的杀伤范围比较小，就几米。根据那些战友的说法，这个燃 烧弹落在距离邱少云大概两米的地方，也有人说是四米远的地方。不管是两米远、 四米远，邱少云都在这种燃烧手榴弹的杀伤范围内。所以我推测，最可能的就是 这种燃烧手榴弹扔下来，刚好邱少云一个人在它的杀伤范围内，或者被烧死，或 者窒息而死，一下子就死了。大家看着他被烧着，实际上是在烧尸体，当然是一 动不动了。 　　其实最早想到这个问题的是《人民日报》的记者。他当时去采访邱少云的战 友的时候问了，邱少云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被燃烧弹打到一下子就死了，还是慢 慢地烧死的？如果说是一下子就死了，那就是很普通的阵亡了，不是什么英雄行 为。如果是慢慢地烧死，忍住剧痛，为了不暴露目标被烧死，那才是英雄行为。 所以，那些战友们就必须要证明，邱少云被点着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提供了各 种细节。比如，他的班长说，“这时邱少云向我扔来一块土块，我知道他是问我 该怎么办？我能说些什么呢……如果一动，那这个仗就全砸了。”但是，这又跟 邱少云一动都不能动、只要一动就会被敌人发现的说法矛盾了，他扔了一个土块， 这么大的一个动作，不就被敌人发现了？还有人说，他看到邱少云忍着痛苦，咬 着牙，脸上滴着汗，手指不停地往土里抓。这些人按他们的说法都在邱少云身后 好几米远的地方，烧起来有烟又有火，怎么可能看得那么清楚？ 　　更神奇的是，有几个人都说听到了邱少云跟他们讲话。离他三米远的一个战 士是离他最近的，说邱少云转过头，用微弱的声音跟他说：“胜利是我们的，我 不能完成任务了，代我多杀几个敌人。”有人说，他在邱少云后边说：“邱少云， 你动动，你动动。”邱少云坚决地摇了摇头，始终在嘴里反复说：“在任何情况 下都不能暴露目标。”有人说邱少云把爆破筒推给他说：“看来，我……不能完 成……爆破任务……你去完成吧！”还有人说，邱少云对他们说：“为了整体， 为了胜利，同志们放心吧，我坚决一动不动。”做起政治报告来了。 　　这些都是很荒唐的。离他最近的人都有三米远，其他的人离他号称都是五米 远，他用很微弱的声音低声地说，他们能够听到他在说啥话呢？更何况火烧着草、 衣服噼哩啪啦地响，怎么可能听得清呢？所以，所有这些都是想象出来的，都是 编出来的，都是为了证明邱少云被烧着时还活着。他只有活着被慢慢烧死一动不 动才是个英雄，而实际上他早就死了，烧的是一具尸体。 　　2021.10.14.录制 　　2024.3.6.整理 ◆　　　 梦与幻觉：《透明的红萝卜》《枯河》与作家生活之间的联系 　　　　 ·苏永生· 　　一、引言 　　作家的作品里总会有他（她）自己的影子，而透过作品了解作家是怎样把真 实生活里的喜怒哀乐移植到作品里的人物身上，既是人们的兴趣，也是更好地欣 赏作品的需要。然而，要做到这一点，第一个困难是作家本人常常不太愿意向公 众公布他的生活，以及他真实的感受；第二个困难是即使我们知道了作家的经历， 但作品是艺术加工后的产物，不可能一一对应着生活。我们如何才能追根溯源， 了解作家是怎样加工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加工生活素材的？ 　　有一位智者，对此饶有兴趣并根据他的专业知识，进行研究，不但提出了理 论，还总结出技术路径和方法。他就是于19世纪末创立“精神分析”学说的奥地 利精神病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精神分析开 始只是治疗精神病人的一种技术，后来扩展应用到包括文学艺术在内的诸多领域。 弗洛伊德理论的基点是，人都存在一个巨大能量的潜意识，它才是决定我们思想 和行动的动力源泉，只是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对于艺术家（作家）的生活 与其作品之间的关系，弗洛伊德通过挖掘作家潜意识里的内容，解释其作品的含 义。他亲自操刀，写出示范性的论文和著作《詹森的<格拉迪瓦>中的幻觉与梦》、 《戏剧中的精神变态角色》、《作家与白日梦》、《列奥纳多·达·芬奇和他童 年时代的一个记忆》、《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弑父者》等论著。 　　国内不少学者运用精神分析的观点评论莫言早期创作的两篇小说《透明的红 萝卜》和《枯河》。黄佳指出：“《透明的红萝卜》……字里行间充斥着‘欲望’ 的影子。①”马优梅阐述了《透明的红萝卜》中“黑孩的恋母情结②”。赖楚 琪认为《透明的红萝卜》“富含性意味的水、火以及食物等意象是黑孩的恋母情 结的表现。③”本文在学习和借鉴现有文献的基础上，全面探究莫言先生《透 明的红萝卜》和《枯河》这两部小说与作家生活的联系，分析作家创作时的心路 历程。 　　二、无意识背后的激情 　　《透明的红萝卜》《枯河》这两部被莫言的传记作者称作“姐妹篇”的小说 ④，创作于1985年初。《透明的红萝卜》的创作起源于作家的一个梦：“有一天 凌晨，我梦见一块红萝卜地，阳光灿烂，照着红萝卜地里弯腰劳动的老头，又来 了一个手持鱼叉的姑娘，她叉出一个红萝卜，举起来，迎着阳光走去。红萝卜在 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我觉得这个场面特别美，很像一段电影。那种色彩， 那种神秘的情调，使我感到很振奋。”⑤ 　　解释作家的这个梦，要记住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观点。首先，他认为梦是有意 义的，决非胡言乱语的思维碎片；其次，梦总是表达着梦者的愿望，这个愿望平 时被压制在心理的底层，也即潜意识里，无法被本人意识到，只有借着梦，它才 能露面。运用精神分析“自由联想”方法，可以发现梦者的愿望，并分析出梦是 怎样形成的。 　　莫言早年的生活中确实有一件关于红萝卜的经历：他十二岁时在水利工地上 做小工，开始砸石子，后来给铁匠拉风箱。一天他因为饿，偷拔了生产队地里的 红萝卜吃，被一个“贫下中农”发现后，打了他，又抢走他的鞋子，逼他在领袖 像和众人面前检讨认罪。回到家后，由于家里成分不好，家人恨他“惹事”，一 齐来打骂他，尤其是父亲，用蘸了盐水的绳子抽他，如果不是爷爷来解救，有可 能被打死或打残⑥。作家挨饿又受辱挨打这件事，可能是他童年最严重的生理、 心理创伤性事件，给他造成的精神伤害，冤屈、伤心、屈辱、仇恨、绝望这些情 感，被压抑入潜意识。 　　1984、1985年的莫言，日夜写作，希望多出作品，出好作品。强烈的动机激 发了压抑的情感，在夜间形成了梦。梦中表达了作家的愿望，不过是妥协和经过 伪装后的表达。 　　第一、梦的基调已从悲剧转变为具有希望和收获的明亮光彩：一切是圆满和 充满希望的，刚刚开始，有无限发展的可能。 　　第二、梦对当年的事件性质做了关键的修改。红萝卜已不是偷来，而是由姑 娘送来。代表了作家愿望：看啊，红萝卜是姑娘从地里拔出来送给我的，不是我 偷的。这样你们就不应该责怪我，更不应该打我。 　　第三、弯腰劳动的老者，很可能是真实的人物，留在儿童莫言的记忆里。当 作家做梦时，老者由于是现实的人物最先也是最容易进入梦境，但很快就退后被 代表作者愿望的女子形象代替。这位姑娘指代作家生活经历中与她有正面情感联 系的女性。这些女性，曾哺育她，保护他，也启发他对于女性的爱欲。在他遇到 麻烦时，来拯救他走出困境。 　　第四、作家潜意识中的情感，有些进入了小说，有些仍然不被表达或修改后 呈现给读者。比如在《透明的红萝卜》中黑孩始终不说话，来自于莫言童年时对 于说话可能惹祸的恐惧记忆。 　　潜意识为《透明的红萝卜》《枯河》这两篇小说，提供了写作的动力，串联 现实与过去。因此，莫言说《透明的红萝卜》是“靠个人生活的累积和对艺术的 直觉 ⑦“于无意中完成的”⑧。强烈的创作欲望、潜意识内涌现的本能冲动以 及那些久被压抑内容的浮现、意识主宰的高级智力活动的参与，这种特别复杂又 有强烈情感附着的脑力活动，消耗大量的体力和精力，以致莫言在创作《透明的 红萝卜》《枯河》《红高粱》等小说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彻夜失眠，脑子里常出 现幻觉⑨。 　　弗洛伊德写道：“幻想的动力是未被满足的愿望，每一个单一的幻想都是愿 望的满足，都是对令人不满意的现实的纠正。……或者是富有野心的愿望，它们 用来抬高主体的地位；或者是性的愿望。⑩” 　　由于强烈的情感冲动，《透明的红萝卜》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莫言自己说是 三天写出草稿，四天改抄完毕）一气呵成的，它的成功秘诀之一就是顺从潜意识 的意志，让回忆与幻想自然结合，尽量排除意识的干预，保持了记忆的真实、原 初，呈现给读者“文革”时期高密当地农村相对原始的生活劳动场景以及这个时 空条件下男人和女人的爱欲情仇。 　　创作从梦境开始，又继续着白日梦，潜意识中的那些深潜已久的生活经历和 情感，不断地涌出，作家被其牵引着进行创作。作家回忆自己当时是基本不懂文 学的，既不懂、也就不刻意安排结构，使小说呈现出“意识流”的特点，流畅、 跳跃而又自然。由于不考虑什么人物视角的问题，反而自然地以“黑孩”这个作 家个人的原初形象为视角，使小说体现出童话的特点。 　　“红萝卜”在真实的事件中，只是一个普通的物体，但进入小说，黑孩在铁 砧上看到的它，却变得“晶莹透明，玲珑剔透”，而且“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 泼的银色液体……”，小说最后，黑孩为了寻找记忆中的红萝卜，不惜一个一个 地拔起萝卜，因此受到惩罚。黑孩幻觉中的红萝卜表达的意思是：“我已成长了， 强壮了，有能力了，当年带给我屈辱的红萝卜反倒是鞭策我成长的工具，它无比 珍贵，有你们都想象不到的价值，连它的形象，也与众不同，具有超越同类的光 辉。”红萝卜是作家洗刷童年屈辱的报复心理的借代物，也因此，莫言将红萝卜 作为小说的题目。 　　从作品中可以发现作家取舍材料时的心理矛盾与冲突。作家在《透明的红萝 卜》最后，写到黑孩被剥了衣服，赤身裸体走着，然后戛然而止。我们知道，真 实的故事在此后还有最重要的部分，回到家后被毒打。为什么作家让故事停在这 里？第一、此时的作家还缺少勇气和技巧来写亲人。怎样表达对家人那种既恨又 必须放下的感情？作家犹豫不决，只好放弃。第二、为了不与前面的故事在情绪 上冲突。到此的故事，有浓郁的田园牧歌式的温暖色调。如果写入孩子遭毒打， 会破坏此种情调。 　　但潜意识中强烈的情感，又使作家放不下。于是只能是写完《透明的红萝卜》 之后不久，接着写《枯河》，偿还感情上的债。作家明确地记着：“《透明的红 萝卜》写在《枯河》之前○11”。《枯河》是作家写作过程中，被其他意志拦截， 停下而最终又被潜意识的力量驱使，拿回来重新处理而形成的作品。 　　在《枯河》里，作家基本上还原了他挨打的过程，这种情感暴露确实需要巨 大的勇气和心理力量。“抄写着这些文字，我的心脏一阵阵不舒服。○12” 回 忆这种强烈的精神损害无疑是“二次伤害”，如果按照精神分析治疗的程式，应 该是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完成的。而莫言，却在艰难痛苦的思索中完成了自我救 赎。《枯河》中，作家让叫小虎的小男孩被亲人活活打死，以此对迫害者进行控 诉和报复。可以确认，这正是作家当时的想法（与其挨打受辱，不如死），只是 没有在现实中实行而又压抑到意识的深处了。潜意识没有时间的概念，它是原初 的思考，互相矛盾冲突的情感完全可以并存，只是时间不能改变它的力量。所以 我们看到，《枯河》有着与《透明的红萝卜》完全不同的情感色调，《透明的红 萝卜》有更多的抒情与幻想，而《枯河》则是血淋淋的场景和绝望至死的抗争呼 喊。多年以后，回忆《枯河》的创作，莫言说：“《枯河》实则是一篇声讨极左 路线的檄文，在不正常的社会中，是没有爱的，环境使人残酷无情。○13” 精 神分析告诉我们，我们每一个人，对于亲人，包括自己的父母，何尝不是既爱又 恨？不过恨，常常隐藏在潜意识里，我们认识不到它，道德伦理使我们对它视而 不见。 　　三、《透明的红萝卜》的美学根源——乐观的生本能对灰暗的死本能的鄙视 　　《透明的红萝卜》曾被论者认为是莫言写得最好的小说。但好在哪里，众说 纷纭。莫言的大哥说这部小说：“读了它，人们得到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艺 术享受○14。 　　我们完全可以化繁为简：这部小说是表现人们的本能的——以性本能为核心 的生命本能，它的活力，它的韧性，它冲动的力量，它的美与强大的控制力，它 与死亡本能之间的纠缠争斗以及乐观的生本能对灰暗的死本能的鄙视。如此而已。 　　小说中的人物围绕着它起舞，而读者也于不知不觉中以小说中的某个人物自 居，徜徉于幻想中，释放本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弗洛伊德认为我们的人生中存在对立的两种本能，即生本能（爱恋本能）和 死本能（破坏本能）。生本能致力于生命获得发展，而死本能引导生命走向死亡。 生本能的核心是性的本能。此时，我们必须费一点笔墨说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 说的“性”，是广义的“性”。传统或普遍理解的“性”，几乎等同于“生殖器” 的，而弗洛伊德理论中的“性”，是一个大大扩展了的概念。“它不仅包括不受 约束的性本能本身和目标受约束的本能冲动或发源于性本能的带升华性质的冲动， 而且还包括了自我保存本能○15。“ ”性冲动被视为包括那些只是深情的、友 好的冲动在内，可用爱情这一意义最模棱两可的词来表示这一用法○16。“ 　　第一、菊子姑娘是《透明的红萝卜》的主角。她是小说中最能体现生本能的 人物，她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又是所有女性嫉妒、又想取代的对象。她的性 爱及从此衍生出来的对黑孩和其他人的温情，凝聚起水利工地上集体的向心力； 围绕着她的性冲动，几乎每个人都激发起情感，每个人都经历了洗礼，有的人走 向新生，有的人走向沉沦。从她把黑孩看作自己的小弟弟，推测他或者真有一位 小弟弟，曾经是她潜意识中的性情感指向对象。到了水利工地上，她把这种情感 转移到黑孩身上。她和小石匠因为都同情黑孩而相爱。她的性冲动强大、热烈而 又纯洁，代表着生本能的张力与韧性，并有荡涤邪恶心理的力量。她无疑是作家 心目中的性爱对象，在小说中让她处于众星拱月的位置。然而性爱自私性质引起 的嫉妒，“不能为我占有就毁灭她”这种隐藏于每个男人潜意识中的死本能性质 的冲动，引导作家让她眼睛受伤，满足了绝大多数男人对她既爱又恨的复杂感情。 　　第二、黑孩是一个绝妙的配角。只不过作家太爱他了，给他较多的笔墨，但 又聪明、巧妙地安排，让他在舞台上充分表演而不喧宾夺主。当他需要爱与关怀 的时候，菊子出现了。他一切的缺陷，似乎是专为菊子的拯救而准备的：菊子因 他与小石匠认识，并因他而推进感情结合成性爱的伴侣。黑孩是性早熟的孩子， 对菊子既想亲近又故意躲闪的态度与行为，是他性激荡与压抑心理的产物。他对 菊子的爱，有强烈的渴求又有强烈的自责，他认为自己不配而把感情埋在心里。 他珍藏菊子的手绢，可又咬伤她。他为菊子得到爱高兴，从而看到奇异的红萝卜， 但又在小石匠与小铁匠决斗时，偏向小铁匠。 　　黑孩有其他人没有的自卑，也有隐藏于自卑下面强烈的自立自强的一面。他 失去父亲受后娘虐待，加上社会对他的歧视，使他将更多的心理能量投向内心及 自然界寻找伙伴和朋友，所以他能听到一般人听不到的动植物的声音；而他忍耐 寒冷、不怕火烫的做法，一方面是生活的无奈，也是自虐的心理使然。他将自己 的苦难归因于自己的过错，以折磨自己来减少他人的惩罚。 　　失掉了菊子，黑孩陷入恍惚中，红萝卜没有了特殊的金色和液体。没有了菊 子的保护，他的命运，如小说最后的暗示，可能会更遭；也许，或者说更可能， 他的自我会因此而成长。黑孩是作家自己的投影，莫言通过文学的叙述完成了自 愈；黑孩也在与男男女女的互动中——那些温情与无情、接纳与抛弃——，学会 主宰命运。黑孩与菊子之间的爱带有一点性，因为爱、温情等与性爱是同一个根 源，这种扩大与模糊的性爱存在于人们的潜意识中。如果没有对黑孩与菊子带有 “性爱”成分情感的理解，就无法欣赏他们之间的美妙关系；反过来，如果把此 种朦胧的性爱看得太清楚，那就可能是自己心理的“投射”。 　　第三、小石匠、小铁匠各自代表着人们常说的“好人”和“坏人”。小石匠 因同情帮助黑孩与菊子认识、相爱、性爱，并因此成为小铁匠的情敌。在菊子的 形象面前，小石匠显得逊色，表现出作家推崇女性的心理定位。这种处理源于作 家小时候与母亲的互动。以精神分析的观点和术语，他受到母亲长久的关爱（母 亲让他吃奶到5岁），“俄狄浦斯情结”特别强烈持久，也因之在潜意识中保留 有强大的动力，以及对意识持久的影响力，让作家在塑造女性形象时，对她们偏 爱有加。 　　小铁匠作为一个反面人物出现在小说中，他的人格中死亡本能的比例高于生 的本能。他一开始就歧视黑孩，并对师傅老铁匠不满，想早一点取代他。他暗恋 菊子，为此与小石匠发生冲突，发展到决斗，伤了菊子，最终成为情场上的失败 者。投向外部的“力比多（性冲动）”碰壁后，只能收回到内部惩罚自己：忍受 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但在打铁生涯上，他战胜了老铁匠。作家这样写， 也许是想表明，年轻一代终究要取代年老的父辈，成为社会生活中的主角。老铁 匠可能是整个故事中，作家理想中的性本能升华的代表人物，饱经人世沧桑的这 位老者不再卷入性本能的争夺，他宁愿以含义丰富又悲凉的歌声，祝福性爱中的 男女，同时善意地提醒青年男女，生活不只是性爱，情投意合一生牵手才是爱情 的真谛。菊子姑娘获得爱情，与心上人离开，去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这样的结 局昭示人们：死亡本能可一时得逞，但乐观的生本能不会放弃对灰暗的死本能的 鄙视，向前发展的趋势是不能改变的。 　　作家太熟悉铁匠生活了，所以把这里作为一个重要的故事发生地，以锻打钢 钻的过程、情景衬托故事与人物。通红的炉火、烧到发白发蓝的钢钻、淬火时热 气升腾迷漫桥洞、锻造钢钻发出的节奏明快的声音、老铁匠雕像一般的身影、黑 孩拉风箱老铁匠掌钳小铁匠奋力锤打……，油画一样的场景强烈冲击着读者的心 灵，也暗示着生命本能的顽强有力，给人无限的遐想与艺术上的共情。 　　弗洛伊德说：“爱的关系（或用一个更中性的词语：情感的联系）才是构成 集体心理本质的东西○17。” 爱的关系，是《透明的红萝卜》这篇小说中故事 与人物联系的纽带，以菊子为女主角的故事中，其他人也不是隔岸观火，尤其是 妇女们，充分表现出她们的情欲。她们说着“脏”话，明白无误地判断菊子想找 个干儿子、或者女婿。她们警告菊子“当心被光棍子把你捉去”，潜意识里，这 何尝不是她们自己的性欲望？连刘副主任、这位水利工地上的最高领导，也一样 借斥责小铁匠想个姑娘、尤其是“那个蒙着紫红色方头巾的”来一起工作，暴露 出他内心象其他男人一样，“本我”里也有着占有菊子的欲念。 　　第四、故事发生在秋天收获后的季节，家家的囤里满是粮食，不愁饭吃，才 有心情追求爱情。丰收之后心情愉悦，是农人慰劳自我的时令，古人即有春秋两 时的社日祭祀欢庆活动，人们借此聚会饮酒交游，类似于西方的“狂欢节”。这 种古老的集体无意识也是性爱的催化剂。水利工地上，人们一起吃饭一起劳动， 一起住在工地上，集体的联系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胜过家庭的联系。青年男女 出于本性，性本能自然表露，成为繁重枯燥劳动与吃住极艰苦状况下的一种调节 与安慰。 　　第五、为了制造这种原始风貌的环境。作家极力铺陈自然景物动植物，人与 自然在小说中成为和谐的一体。从天上的白云、田野上刮过的风，到河里的鱼虾； 从河堤上的紫穗槐到河边的水蛋子草、水芡和香附草，无不成为似能理解故事中 人物的有灵性的自然，它们与人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合奏出生命的乐章。对于 自然的描写，也是作家自我慰藉情感的流露。童年时的莫言，失学后独自放羊放 牛，没有人和他说话，只能与那些小动物昆虫神交，想象着它们的世界。终于在 做着白日梦、创作他的小说时，把童年少年时排遣孤独的感受呈现到读者面前， 使这部小说具有的浓郁的童话色彩。当然，这种儿童视角的叙述已经是作家成长 过程中，潜意识不断修改后的记忆，烙着后来添加的印记。 　　《透明的红萝卜》小说的故事只能发生在那个相对落后、少有现代文明介入 的生活环境之中。那个时代、那个地方，连电灯也没有。可以想象，晚上的工地， 除了星光，一片漆黑，是动物植物的世界。这种环境，更能激发人们的本性，忘 记社会层面上的约束和限制。此外，故事中的男人和女人，大多是没怎么上过学 的人，他们很少有其他转移与升华性本能的渠道，在这样的氛围中，人们身上最 原始的本性方能自然地喷涌。 　　作家在成年以前，只上过五年小学，也正因为这样，较少受现代正统教育的 改造和影响。在他小说创作的初期，潜意识流露出来的东西离童年的经验不远， 呈现原始朴素的风格。而性、广义的性的体验是作家童年记忆中的重要内容，要 么他不回忆，思想只要回到童年，性是他抛不开绕不过去的主题。 　　如果有人读到这里，指责我们在分析作品时过于强调了“性‘，我们还能有 什么话说呢？老弗洛伊德说：”我们所说的爱的核心内容自然主要指以性结合为 目的的性爱。不过，我们并不将此与另一些与爱的名称有关系的内容割裂开来， 如自爱，以及对双亲、对子女的爱，友谊以及对整个人类的爱，同样也包括对具 体对象和抽象观念的爱……所有这些倾向都是同一类本能冲动的表现……它们始 终保存着自己原来的本性，足以使自己的身份可以被辨认○18。“ 在此，我们 还是要重复指出：缺少对这一点的认知，就无法充分欣赏《透明的红萝卜》这篇 具有唯美主义特征的小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篇小说受到广大人群的喜爱。 　　本文写于2024年1~3月 　　注释： 　　① 黄佳. 灵与欲的交错——解读《透明的红萝卜》的隐喻色彩[J].美与时 代.2017. 　　② 马优梅.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浅析莫言的小说创作——以《透明的红萝卜》 中黑孩的形象为例[J].牡丹.2019. 　　③ 赖楚琪.《透明的红萝卜》中的“俄狄浦斯情结”探析.[J].作家天 地.2022. 　　④ 叶开.野性的红高粱[M]，北京：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3. 214页 　　⑤ 有追求才有特色[J]，北京：中国作家,1985. 　　⑦ 叶开.野性的红高粱[M]，北京：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3.302. 　　⑥ ⑧ 莫言.我的高密[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264~266. 　　⑨ 管谟贤.大哥说莫言[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70. 　　⑩ 弗洛伊德. 论文学与艺术[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101~102. 　　○11 ○12 ○13莫言.我的高密[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265~266. 　　○14管谟贤.大哥说莫言[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70. 　　○15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189. 　　○16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自传[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48~49. 　　○17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98. 　　○18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年.96~97. 　　参考文献： 　　[1] 弗洛伊德.论文学与艺术[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 　　[2] 李斌、程桂婷.莫言批判[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 　　[3] 管谟贤.大哥说莫言[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 　　[4] 叶开.野性的红高粱[M]，北京：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3. 　　[5]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 　　[6]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自传[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 　　[7]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8] 车文博. 弗洛伊德主义[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9]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纲要[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 　　[10] 狂欢史[M],【美】伯高?帕特里奇，刘心勇 杨东霞译，上海：上海人 民出版社，1992. 　　[11] 精神分析与西方现代传记[M],赵山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0. 　　[12] 文学中的色情动机[M],【美】阿尔伯特?莫德尔，刘文荣译，上海：文 汇出版社，1992. 【网萃】∽∽∽∽∽∽∽∽∽∽∽∽∽∽∽∽∽∽∽∽∽∽∽∽∽∽∽∽∽∽∽ ◆ 苏联解体33周年：厘清一些误区与争议 　　　　 ·王庆民· 　　1991年12月26日，即圣诞节的后一天，立国69年的苏联（苏维埃社会主义共 和国联盟）宣告解体，俄罗斯等各加盟共和国成为独立主权国家。这可谓是二战 结束后世界最大的事件，也宣告了冷战的终结。 　　2024年12月26日，距苏联解体已整整过去33年。这33年里，俄罗斯等前苏联 国家、西方、中国、世界各国，对于苏联解体的背景、原因、影响等，已做了无 数的研究和浩如烟海的成果。对于许多老生常谈的问题，笔者也无意在本文详细 展开讨论。 　　但同时，由于中国政治和舆论环境、互联网时代信息的混乱和谣言的泛滥、 许多国人价值观的扭曲错位，人们仍然在一些涉及苏联解体的重要问题上有扭曲 的认知、错误的判断。笔者就在本文中，对一些个人认为重要、且常被国人误解 的问题做些厘清和解答。 　　第一，苏共亡党、苏联解体核心原因在于内部问题，而非外部推动的“颜色 革命”。苏联末期其国力仍然强大（虽然主要体现在军事方面，经济衰落，不过 其经济体量也很可观），并没有什么“外部势力”可以纯粹通过外力促成其解体。 苏联的土崩瓦解，根本在于其国内政治、经济、社会、民族等方面弊病丛生。戈 尔巴乔夫改革无法解决这些沉疴痼疾，相反催化了各种问题。正是苏共自身的专 制、腐败、衰退，终结了其自身。也是苏联人民的抗争，埋葬了苏联这个庞然大 物。 　　同时，美国在内世界各国，当时普遍对苏联命运持观望态度，也少有人预料 到苏联的迅速解体。虽然西方也确实有通过普世人权价值观及其他手段影响苏联 的行为，但并未指望以此促成苏联解体。时任美国总统的布什，1991年8月在乌 克兰基辅访问和演讲时，还明确表达反对乌克兰等加盟共和国独立、支持苏联国 家统一的立场。其他国家更无意也无心主动推动苏联解体（虽然不少国家对苏联 解体乐见其成）。“西方颜色革命促成苏联解体”，就是一个谎言。 　　第二，民族问题（而非民主问题）是苏联解体的直接和关键原因。不同于波 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等没有太大民族问题的国家转型过程，苏 联由15个加盟共和国及更多民族组成。在民主转型中，民族问题和民主问题交织， 且民族问题更具刺激性，极易引发动荡。 　　如果苏联是单一民族国家或没有严重民族对立问题，那么苏联只会有民主转 型问题，由专制转向民主，而不会有“解体”问题。而正因为苏联是加盟共和国 体制、民族众多、民族矛盾严重，所以才发生了解体。（同样，南斯拉夫解体、 捷克斯洛伐克“分家”，也是因为民族问题） 　　换句话说，苏联解体与民主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民主转型中催化和显性化了 民族矛盾，某种程度加速了解体。但即便苏联没有走向民主，民族问题仍然会严 重影响苏联、可能导致苏联在某个时刻解体。 　　而很多中国人包括官方喉舌，将苏联解体和民主划等号，而忽视或无视民族 问题，也是对民主的污名化行为，明里暗里告诉中国人，民主有国家动荡和解体 的危险。这同样是扭曲了苏联解体的原因、无视基本事实。 　　第三，对于苏联民众上街抗议，军警拒绝镇压、没有人支持苏联共产党和苏 联政府，最终国家解体的情况。一些中共支持者称为“更无一人是男儿”，以指 责苏共党员、苏联军人、工农大众丧失理想信念、被“颜色革命”洗脑，并借此 对比和称赞中共干部和军人对政权的忠诚。 　　这颠倒了是非。苏共统治苏联数十年，专制腐败、政治清洗，造成各种悲剧， 人民生活痛苦。而苏共标榜的“共产主义”理想也早已破产，到处是谎言和“苏 联笑话”。这样的政权，批判和推翻是应当，捍卫它才是违背正义和历史潮流。 而军警拒绝镇压抗议民众，更不是“更无一人是男儿”，反而是胡平先生说的 “更无一人是屠夫”（虽然严格说，苏联解体之前也有一些镇压和死亡，但非常 少和零星发生）。相比中国同时期军警的行径、官员干部普遍对专制和戒严的支 持，苏共干部和苏联军人才是迷途知返、还有一些底线和人味的人。 　　第四，将苏联解体归咎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尤其认为戈氏“民主化”和 “公开性”及建设“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是促成苏联解体的重要原因。这 和将苏联解体归咎于“颜色革命”一样，是无视事实的谎言。笔者在《被误认的 戈尔巴乔夫》一文中，详细批驳了对戈氏改革及其个人的误读和污名化。本文不 再展开，仅仅讲一下总结性观点。 　　简而言之，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是必要的，方向也是正确的。戈氏不仅没有主 动促使苏联解体和动荡，还努力避免，只是力不能及、大势已去。但他仍然控制 国家免于内战（没有像前南斯拉夫那样在血腥中解体），相对平缓实现权力交接。 而戈氏推动“民主化”和“公开性”，当然也是正义之举、民主转型的必由之路。 而其改革失败，根本上是斯大林体制对苏联伤害太大，已无法修补。 　　而民族问题更让戈氏无法解决，以叶利钦为代表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崛起、 苏联最大加盟共和国强烈离心，而波罗的海三国等其他加盟国也发起大规模争取 独立运动（“波罗的海之路”行动），要脱离苏联。显然，这些并不是戈尔巴乔 夫推动（相反他努力抑制分裂）。一些人污名化戈尔巴乔夫，也是为污名中国开 明改革派，也都建立在扭曲事实之上。 　　第五，一些人往往美化苏联时期，又贬低叶利钦的俄罗斯，以表明苏共覆灭、 苏联解体的“坏”。这也是为比喻中共和中国、意指中国民主也可能国家崩溃， 以此来恐吓中国人不要追求民主。这也是对事实的选择性展示和利用。 　　无疑，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及不少加盟共和国陷入了经济困境和社会动荡， 叶利钦等人的应对措施也确实多有弊病，俄罗斯等国人民生活痛苦也是事实。但 这并不意味着苏联时期更好，也不意味着苏联解体让俄罗斯等前苏联国家国民普 遍后悔。 　　在苏联存在的约70年里，贫乏和短缺是常态。即便在苏联国力鼎盛、国民生 活水平较高的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人也远比竞争对手美国及西方阵营物质匮乏， 精神生活更贫乏。到了1980年代苏联经济衰退，许多人不得不排队购买面包，物 质上更不如西方了。苏联公民获得的社会保障，则是稀薄的、很有限的。而苏联 极权统治及各种审查，更阻碍人们追求精神生活。即便苏联后期解禁一些外国影 视和文学作品，引入麦当劳和肯德基，但这些仍然是短缺的“稀罕物”。 　　而苏联解体、俄罗斯有限民主化后，虽然存在各种缺点，但俄罗斯及各加盟 共和国还是较快融入全球化，以及摆脱了苏共各种审查，有了空前的自由和选择 权。俄罗斯经济经历“休克疗法”等阵痛后，国民生活在21世纪初有了较大改善。 虽然普京执政后，民主政治逐渐倒退，但也没有完全废除民主自由体制。许多民 调显示，俄罗斯人怀念苏联的强大辉煌，但并不愿意回到苏联模式下生活。 　　对于叶利钦时期及之后的俄罗斯各种问题，当然可以批判和检讨。对苏联某 些闪光点也可以就事论事赞同。但若颠倒了是非，无限美化苏联而贬低俄罗斯， 就是有意为极权洗地，借苏联悲剧来暗示中国要坚持一党专制的五毛式宣传了。 　　值得注意的是，苏联解体33年至今，中国官方的看法和反思也是颇有变化的。 中共为避免重蹈苏共、苏联覆辙，组织不少学者研究苏联问题及解体原因，并出 版了若干作品。 　　其中，《苏共亡党十年祭》（黄苇町著）等2000年前后出版的作品，普遍强 调民主法治缺失、经济不振，是苏联解体、苏共灭亡的主要原因，并主张中国加 强民主法治建设，包括促进党内民主等，还算有些深刻反思和有益建议。 　　但到了2010年左右的《苏共亡党亡国二十年祭》（李慎明等著）等作品，却 主要从“西方颜色革命”等角度“反思”，反思结果主要不是促进民主法治，而 更多是如何“抵御西方渗透”、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后十多年至今的 中国官方学者和宣传机构，也一直保持“二十年祭”期间的立场。苏联解体30年 时，中国官方及官媒普遍回避这一事件。而关于苏联解体种种误导国人的观点， 仍然在官方有意无意引导下，长久流传于国人之间。 　　本文这些误区和争议，只是苏联解体相关问题的一小部分。只是这些在中文 讨论圈争议较大、误读较多，所以特意拿出厘清，以及驳斥中国官方和五毛群体 有意歪曲事实的说法、提醒不明真相的大众。 ◆ 世界各地针对中国人及华人华侨的种族歧视行径及其谬丑 （概况、表现、原因、评判、如何应对） 　　 ·王庆民· 　　近日，马来西亚某学校的一位教师，因一位华族学生马来语较差，该教师就 斥责该学生“回去中国”。该事件在多族群共存的马来西亚引发轩然大波。该事 件反映了不少问题，其中之一即是近年日渐抬头的、在世界多地都时有发生的针 对中国人、已入籍各国的华人的种族歧视浪潮，以及对中国国家民族的敌视态度 和行为。 　　日本、欧美、亚非拉、港台等世界各国各地对中国人/华人的种族歧视概况 及表现；中国大陆人的“逆向种族主义”自我歧视、仇恨同族的“支黑”现象 　　日本是对中国人种族歧视较严重的国家，相关案例很多且歧视明目张胆。例 如，日本一家名叫“中华西太后”的餐厅挂出“中国人不许入内”牌子，引发了 不少关注和风波，后来成为一些人借机表达反共反中、“追求民主”等政治立场 的场所。而日本奈良一个叫“原田将大”的日本网红，长期在奈良鹿园专门针对 中国人找茬，以“保护鹿不被踢打”为名，制造借口对中国人进行言语和肢体上 的骚扰攻击，包括对中国游客中妇女儿童的激烈谩骂和肢体威胁。而无论网上还 是线下，日本许多人支持和纵容这样的种族歧视行为。 　　而在中国社交平台“小红书”及微博上，也有不少中国人分享在日本遭遇歧 视的案例。这些歧视案例中的歧视者包括日本平民，也包括警察和机场工作人员 等公务人员，既有言语歧视，也有肢体暴力和滥用制度规则的欺凌。而根据民调， 超过八成日本人对中国持负面看法。而因日本侵华历史，日本人对中国人种族歧 视也有较其他国家族群歧视更严重的伤害。日本政府、警察、社会各界，普遍纵 容甚至有所参与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日本的保守排外氛围也一直很严重。 　　在欧洲和美国，也有不少中国人及华人的歧视事件。如伦敦一位叫布伦丹· 卡瓦纳的英国钢琴师与中国人发生纠纷后，将事情引向“反共”，不断炒作此事。 而美国和欧洲（无论西欧还是东欧）的中国人和华人，在极右翼种族排外主义势 力泛起背景下，不少人都反馈遭到过语言和肢体攻击。美国高校和科研机构，也 在中美关系恶化的背景下，对中国及华裔人士更多审查和门槛，许多在美国上学 和工作的中国人不得不返回中国。而特朗普的再次上台、德国“另类选择党 （AFD）”等支持率日益提高，都意味着海外华人都的处境将更趋恶化。 　　而在亚非拉其他国家，中国人也时常遭受从政府机构到民间的一些歧视性对 待。如在东南亚一些国家海关，中国人被特意索要“小费”。印尼华人在历史上 遭遇迫害严重，现在也没有得到完整的“转型正义”。在非洲，华人及华人店铺 往往成为抢劫者针对的对象。不过这些倒不是近年才兴起，而是“老传统”。韩 国本来没有对中国人严重种族歧视，但随着近年极右翼崛起，以及地缘政治问题， 也出现了一些针对中国人的歧视和攻击行为。 　　而本与大陆“同文同种”的香港和台湾，在本土主义思潮、与大陆及大陆人 “切割”背景下，同样存在很多针对大陆人的族群歧视。在2019-2020年香港 “反修例运动”及之前，香港人和大陆人因为生活习惯、价值观、语言的差异， 颇有冲突，积怨越来越多。近两年因多种原因，港人显著的、激烈的对大陆人歧 视情况减少，但潜在和心底的歧视仍然根深蒂固。但许多流亡海外的、本土主义 立场的香港人，则倍加仇视大陆人。而台湾最近驱逐“陆配”、以及互联网上随 处可见的称大陆人为“支那”、嘲笑大陆发生的天灾人祸受害者等言论，都可见 台湾人对大陆人/中国人歧视之严重。 　　另外，还有一些中国大陆人，因为政治和个人原因，仇恨自己国家和自身民 族，也发表大量针对中国人及华人族群的歧视言论，俗称为“支黑”。他们常以 “支那”蔑称来称呼中国人，及发表侮辱性言论。这些人也可称为“逆向民族主 义者”。 　　这些“支黑”强烈歧视、侮辱、攻击自身所属的族群，且并不只是针对具体 问题、有理有据批评，而是夸大问题、扭曲事实、将制度问题和统治者的罪恶归 咎于全民全族，归咎于受害者，并发表赞美针对自己族群的刑事犯罪、大屠杀等 仇恨言论。因为近现代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和屠杀最恶劣，这些“支黑”也普遍通 过无限美化日本、无底线贬低中国（而非客观褒贬）来达到其歧视和羞辱中国人 的目的。当中国人在国外遭遇种族歧视时，“支黑”还会攻击受歧视的中国人、 为外国歧视者张目，进一步欺凌受害国人。这些中国出身的“支黑”的言行，当 然也是一种特殊的种族歧视。 　　还有一些中国大陆出身者，自身并未发表仇恨中国人言论，但支持或起码漠 视其他异族异国人及“支黑”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仇恨、欺凌言行，或以“言 论自由”等理由、对被歧视受害者吹毛求疵责备等方式，为种族歧视和种族欺凌 行为辩护，而不维护族群及同胞权利尊严，同样是种族歧视的助长者、恶的参与 者。 　　以上这些案例和概况，足以反映出世界许多国家地区，都存在较严重的针对 中国人/华人的种族歧视，且是普遍发生的（而非孤例），不夸张的说，现在世 界已形成反中排华的浪潮，虽远未达到像当年黑人、犹太人遭受歧视迫害的程度 （也是因为相较二战结束前，当今人类文明底线大大提高），但有日益恶化的趋 势，且世界各地对中国人及华人的歧视有共振和关联。如马来西亚这位教师对土 生华裔说“回去中国”，就很可能是其受到其他国家地区发生的、在互联网上流 传、线下也有讨论的歧视华人事件及风气影响的结果。 　　假借“反中共”、“反专制”实则反中国和欺凌华人的种族歧视的特殊而重 要情况，对中国人“抹红”的污名化，以及这种借口和污名化的荒谬丑陋、站不 住脚 　　而在许多种族歧视案例及整个反中排华浪潮中，歧视者往往以“反中共”、 “反专制”、“追求民主自由”、“反中国侵略霸凌”等面目出现和辩解。实际 上，大多数都是针对中国人/华人这个群体整体的敌视、对政治无关的中国人/华 人个体的歧视，而并非是其声称的“反对中共”、“捍卫民主”。 　　而因为中国不是民主国家、中国国内人权状况差、法治缺失，就将几乎全体 中国人（或多数中国人）非人化，将其人格、权利、尊严加以否定和抹杀，并认 为其言行都是中共洗脑、都受中共指使、否定其独立人格和尊严权，是完全错误 的行为，既不符合情理，也违背普世人权和人类文明的基本原则。 　　各国种族歧视者及港台族群歧视者，也往往声称被歧视的中国人/华人/大陆 人是“五毛”/“小粉红”（中共支持者）。而实际上，多数中国人及海外华人， 也并不是“五毛粉红”、中共支持者，而是对政治缺乏兴趣、只想过日子的普通 人。还有不少人并不满意于中共统治，只是因担心安全和家人等顾虑不好公开表 达反中共、反专制政治立场。对这些人的歧视显然不仅不合情理，还进一步在中 共之外再次伤害中国人。（而且，即便当事人真的是中共政权支持者，按照道理 和法律，也并不应该对其在学业、工作、生活中加以歧视，而应一视同仁对待、 对其政治观点和行为就事论事批判） 　　如前面举例的日本“中华西太后”餐厅老板及英国伦敦钢琴师，其本意是针 对中国人歧视，后来在一些人的“指点”下，才变成宣传政治来吸引流量和支持， 并掩盖种族歧视的本质。而指出其歧视行为的中国人，哪怕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是 中共/中国政府支持者，也被扣上“小粉红”、“爱国贼”之类帽子。还有更多 案例，例如有华人在大街上没有佩戴任何政治标识，被素不相识陌生人辱骂 “Chinese xxx（歧视和侮辱性言论）”，以及因为是中国人被餐厅服务人员、 机场管理人员、政府公务员歧视性对待、刻意刁难，且具体纠纷与政治问题毫无 关系，显然不是基于反共意识形态，而是种族。 　　以“不文明行为”、“素质低”等理由，对整个族群种族歧视、过度惩罚和 借机欺凌，同样不合理不合法，只是歧视者恶行的滋事借口、遮羞布 　　还有一些种族歧视行为，往往有具体借口/理由，如指责被歧视被攻击的中 国人做了什么不文明不道德的事，以及说“中国人素质低下”等。一个人做了不 道德的事，确实应被谴责和阻止，但需要对各族群人士一视同仁、就事论事，而 不是选择性的指责和执法、以放大镜针对中国人挑刺找茬、对其他族群及本国本 族人同样不文明行为视若无睹或轻轻放过。而且对不文明不道德行为的指责和惩 罚应有度有节，而不是对一些无意过失（如在日本地铁以普通音量打电话）“上 纲上线”、借机生事、恶意欺凌。 　　而中国人整体上的道德素质确有不少商榷之处，但并不是无差别歧视的理由。 翻看世界种族歧视历史，针对黑人、印第安人、黄种人、犹太人的歧视，往往都 有“文化程度低”、“不讲卫生”、“不守规矩”、“贪财堕落”等借口。而这 早已被反歧视研究者详细剖析和批判，这些借口并不能成为将歧视合理化的依据、 对族群的污名化理由，更不应以这些借口做下远超其不文明行为有害程度的更大 迫害。美国政府多次就当年基于类似理由的排华政策和法案而道歉。 　　中国人及海外华人华侨遭受歧视和中国内政民情变化及国际背景的关联 　　近几年日益严重的反中排华声浪，除了有种族之间及人性中根深蒂固的排斥 异己、种族优越等弊症为根源，也和中国近些年与世界各国关系不佳，中国处境 较为孤立颇有关联。这就让中国人及海外华人华侨在不少国家连带遭到歧视和排 斥。而中国经济下行、国内矛盾尖锐、部分中国体制拥护者“战狼”式言行、新 疆西藏等地少数族裔人权状况恶劣等，也都加剧了各国官方与民间对中国的负面 看法，并催化了针对中国人这一群体的种族歧视，并让已入籍他国甚至土生土长 的海外华人连带遭殃。 　　而北京政府在香港的行动、对台湾的态度，也让陆港、陆台矛盾更尖锐，双 方民众关系恶化，互相谩骂甚至仇恨越发严重。许多流亡的香港人和台湾本土派， 既仇恨中国和大陆人，又熟练于中文、较了解其他国家民众不知的一些中国大陆 负面东西，所以更“精准”、更积极在互联网上进行反中（反对整个中国及所有 中国人，而非仅仅反中共和反专制）宣传。 　　如一些港台人及大陆人，创立“大翻译运动”，将若干大陆发生的负面事件 及网民中文发言，翻译为英语、日语等外语散播在各自媒体平台和网站，名义上 是反对中共和专制压迫、对抗言论审查，实际更多是编排大陆人负面行为宣传给 欧美、日韩、其他国家，以图破坏中国人形象及促成更多反中排华行为。 　　“大翻译运动”的真实目的，可以从他们翻译的内容、特点、倾向性、暗示 的导向等看出，并不是“爱之深责之切”，也不是希望外国人关注中国人权和帮 助中国人民，而就是为侮辱而侮辱、为仇恨而仇恨。而实际上起到的作用也不是 促进中国大陆民主、打击中共政权，而是对中国人民及海外华人工作生活造成损 害、破坏国家民族的整体利益。 　　当然，不仅“大翻译运动”，在更多情况下，中国大陆的平民百姓、大陆出 生出身的普通海外华人，都成为了中共政权和政治反对派冲突中的工具、牺牲品， 被双方所夹击、利用、抛弃。这些往往与政治无涉、也没有明确政治立场的中国 平民（最多只能算是“岁静”者），还被扣上“五毛”/“小粉红、“高华”/ “殖人”等与其并不相关的帽子加以污名化，承受不该承受的攻击。这是所有中 国人及海外华人（不包括权贵阶层及真正属于那些政治身份者）的悲剧和耻辱。 　　中国人及华人的散沙化、缺乏维权意识和能力的情况及原因；中国官方的不 负责、不作为 　　中国人及海外华人华侨遭到许多歧视和排斥，但却没有积极的反击，现实中 难于对抗歧视。这很大程度在于中国大陆汉族人及海外华人颇为散沙化，缺乏共 同体的凝聚力、组织力。尤其中国大陆专制体制，没有强大而有韧性的公民社会， 大众没有捍卫公民权。也没有反歧视的能力和条件。中国人也很少有反歧视教育 和训练，海外华人普遍政治冷感，都影响了反抗歧视、维护权利的意识和能力。 　　而中国政府并非真正属于人民的政府，驻各国使领馆也并非人民选举的机构 委派，也没有真正的人权观念、保护国民的职责意识，所以不对人民负责、不受 人民监督，自然没有积极履行保护中国普通国民、关切各阶层海外华人华侨的责 任，对各国种族歧视反对不力。中共政府和使领馆主要关心的是中共政权的利益、 形象，以及中共权贵及其子女亲属在海外的安危，以及有“统战价值”的身份特 殊的华人华侨及外国人的关切，而并不在乎中国平民和普通华人华侨的权利、中 国人/民族整体利益。（甚至中共官方及官员，还出于一些阴暗心理、恶毒目的， 有意放任外国人对中国人及华人的种族歧视和欺凌） 　　而许多“同乡会”、“学生联合会”等组织也更多是空有形式，缺乏反歧视 行动力。许多留学生“小粉红”也只是热爱中共政权，并不关心同胞的权利和疾 苦。他们一方面经常发表“爱国”、“战狼”言论，另一方面却不敢参与反歧视 抗争、不愿真正帮助同胞（尤其中下阶层的人）。他们对待这海外的中国平民和 普通华人华侨，与中共政府及使领馆是相似的立场和态度。同时。中国人和华人 也没有独立的、不受不合理“维稳”机制审查、真正为中国大陆人和华人发声的 媒体，许多种族歧视没有被曝光和批判，也就更得不到主流社会重视和解决。 　　中国政治敏感问题成为中国人“软肋”和种族歧视者利用的工具和免责挡箭 牌，以及反映出的阴险恶毒 　　还有特别值得注意的一点，因为中国大陆言论审查和对各种政治敏感问题的 避讳，中国人很难对于那些披着“反共”、“反xxx独裁”、“自由民主”外皮 的种族歧视去展示、批判、反击，往往还敬而远之、偶然遇见也要退避三舍。而 中国官方之所以对中国人与海外华人被歧视较为低调沉默，既是因为他们并非真 正由人民选举授权和监督的公务人员、缺乏对国民及侨民的责任意识，也在于他 们同样忌惮触及敏感问题而不愿涉入，担心引起麻烦，甚至影响中共政权形象和 统治稳定。 　　许多种族歧视者看到了这一点，也就更热衷于将种族歧视行为和政治敏感问 题混合在一起，有意提及许多敏感词（如“1989六四”、“天安门事件”、“香 港/台湾/西藏独立”、“新疆集中营”等）和图片（如中共总书记、中国领导人 习近平的恶搞照片、天安门“坦克人”照片），掩盖种族歧视的恶劣，以及借这 些敏感问题更加尖刻的嘲笑中国人。他们并非出于真诚关心中国人权，而是仅仅 借此嘲笑贬低中国人。这二者的区别是可以分辨的。就像一个人遭遇家庭暴力， 家庭以外的人是真诚关心帮助、嘘寒问暖、提供衣食解燃眉之急，还是看笑话、 落井下石、把其遭受家暴当成谈资，二者并不难分辨。 　　遭受披着政治外衣方式歧视甚至攻击而受害的中国人，因为不敢触及相关政 治敏感，在国内平台曝光又容易被封杀，就只能“哑巴吃黄连”，默默忍受。这 也更加助长了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让歧视者知道中国人有这些“软肋”易被欺 负且难以反抗，歧视和欺凌更肆无忌惮。这也正是世界不少国家地区对中国人歧 视愈发增多和恶化的关键原因。 　　种族歧视的特性和危害：多样而严重，根据具体情况和程度，对受害者工作、 学业、日常生活、人际关系、身心健康都有破坏性影响 　　这些针对中国人及各国籍华人的种族歧视，无论何种方式、何种借口，本质 都是丑恶的。种族歧视是对一个族群无差别的、不讲道理的、恃强凌弱的行为， 且往往夹杂语言和肢体暴力，以及选择性的服务、不公平的执法，对当事人的学 业、工作、事业、生活、心理、人际关系，都会造成实实在在的损害，伤害受害 个人的身心健康，阻碍这个受害族群的生存和发展。 　　当然，每次种族歧视事件以及各国不同的整体歧视性环境，对受害的中国人 及华人的伤害，根据不同情况和情节而有所差别。一些恶劣的歧视个案，还可能 毁掉其人生前途（如学业和就业中关键环节遭遇的歧视）、家庭幸福（遭受欺凌 会影响其心理，进一步导致家庭内部矛盾激化），甚至致人伤残和死命（如在就 医中遭遇歧视对待、被歧视这暴力攻击、警察执法不及时甚至基于种族的虐待 等）。 　　中国人/大陆汉族人/全球华人历经深重苦难、为世界文明和经济繁荣做出巨 大贡献，不应歧视侮辱、找茬苛责，而应尊重和体谅。 　　而且，具体到中国人/大陆汉族人这个族群，更不应该遭受歧视和污名。近 现代以来，汉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饱受内乱外患的伤害，多数人民长期生活在贫 困和痛苦中。而这个民族曾创造辉煌灿烂文明，饱受苦难又坚韧熬过，在改革开 放后成为“世界工厂”提供廉价劳动力、为世界提供物美价廉产品。 　　无论基于苦难还是贡献，都不应歧视而应更尊重这个民族及具体的每个中国 人（除那些确有很大罪恶的个体），还应当提供让这个族群及每个个体走出苦难 的必要帮助。对于一些中国人的不文明行为，考虑到中国人从内乱外患的残酷历 史、高度贫穷中走出不久，若干年前还在饥寒交迫中、现在仍然在多方面遭受不 公不义和生活压力，显然不应该苛责，更不应该借反对“不文明行为”而恶意欺 侮，而应该多些体谅、理解、尊重。 　　中共不代表中国人，中国人是中共统治受害者，应更多同情、格外关怀，而 非二次伤害、雪上加霜 　　而以政治理由歧视和排斥中国人这个群体及个体，更是于情于理都是错的。 中国处于缺乏民主法治的状态，中国人民是最大受害者。统治阶层和既得利益者 是少数，大多数中国人民是被统治者。中共不等于中国，统治者显然也并不等于 中国民众，乃至和民众在身份所属和利益关系上都是尖锐对立的。一些“五毛” “小粉红”同样只是中国人和华人中的少数，大多数中国人并不积极支持中共统 治，只是出于个人安全等原因沉默而已。 　　中共专制统治和中国恶劣人权状况，并不像当年纳粹德国和日本那种侵略扩 张杀戮其他国家国民和外族的情况，而是中国人自己内耗与互害。很多海外华人 华侨，也是因为中国国内恶劣的生存状况而逃离中国、定居他国的。 　　在这样的情形和背景下，其他国家的人应该对中国人格外同情、比对那些民 主富裕国家国民更多的关怀，促成衡平公正，才符合人道与良知，而不是以歧视、 排挤、侮辱来增加中国人遭受的伤害、在其遭受中国统治者专制荼毒后又在海外 受到外族人另一层伤害。 　　当然，很多针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者（包括日本人、欧美人、港台人，以及 中国大陆“支黑”），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只是将“反共”、“反独裁”等政 治理由作为借口、遮羞布、进一步伤害中国人的手段而已，这更加阴险和丑恶。 他们对中国人的歧视和霸凌，就是落井下石、伤口撒盐，和中共不约而同的、默 契的、看似巧合实则共谋协作的，共同伤害和压迫中国大陆老百姓、弱势者，可 谓道德沦丧、无耻之尤。 　　基于各种事实、更深一些的思考可推知，其他一些国家和族群中不怀好意者 之所以能相对容易欺凌中国人，恰恰受益于中共政权对中国人民的专制独裁。中 共剥夺公民权利、一切以“压”为手段的维稳体制、要人们忍耐服从的洗脑教育， 让人民在面对不公时缺乏权利意识和维权能力，更让人难以组织起来和反抗歧视 与欺凌（无论歧视和欺凌来自中国内部还是外国人）。中国恶劣的人权状况，也 让人民更加麻木、逆来顺受。如中国国内基于地位、职业、地域的系统性歧视的 存在，相对冲淡了外国人歧视中国人的恶劣程度及受害者的愤怒、感知力。 　　这样的现实，不仅让中国人难以反抗中共，也让中国人没有知识、组织、抗 争能力去对抗外国/异族抱团进行的、社会系统性的歧视和欺凌。甚至涉及一些 种族歧视事件（尤其涉及日本问题），中共官方还会通过操纵自媒体平台删帖、 封号等方式，阻止对外国人歧视中国人的曝光和反歧视抗争。笔者就曾亲见和追 踪过一些在小红书上反映日本种族歧视的帖子，不久后被删除的情况。 　　其他各国各族人（乃至包括台湾人）受益于中共对中国大陆民众的压迫，才 能较容易欺负中国人。但他们反而拿中共统治及迫害人民的事情，来嘲笑中国人， 这本身是一种讽刺的事情，也是更恶劣的伤害，反映歧视者的阴毒。 　　按照平等原则、正义逻辑，中国人应该受到更多的同情、格外的关怀、额外 的帮助，以弥补遭受中共及其他势力伤害造成的损失、与欧美日韩港台人物质与 精神所得的差距。但现实恰恰相反，是许多人趁机更歧视和欺凌中国大陆人，中 国大陆人处境越发恶化。 　　综述：近年世界各地对中国人/华人种族歧视日益严重，中国人及全球华人 应明晰认识、团结互助、联合各方、努力抗争，捍卫尊严权利、族群平等，维护 世界文明和平多元 　　总之，近年日益严重的针对中国人及各国籍华人的种族歧视，是各国种族主 义和极端民族主义回潮、国际日益民粹和丛林化、中国外交政策不合理及外部环 境不佳、中国与多国关系恶化等共同促成，而中国人及海外华人缺乏组织和凝聚 力的散沙化状况、中国特殊政治体制和言论审查环境造成的“软肋”，让种族歧 视者更多借口和机会，导致针对中国人与华人的种族歧视更恶劣和难以反击。 　　对于这样的现实，中国人与海外华人应当有敏锐的认知，明白自身的处境、 遭受歧视和权利权益受损的情况、歧视发生的原因和危害，积极思考应对的方式， 并在考虑到自身安全和条件的情况下尽可能积极进行反歧视活动，如以法律途径 寻求公道、进行反对针对中国人及华人歧视的宣传、批判各种歧视行为、与各国 民权机构和NGO、其他族群（既包括同样易受歧视的黑人、穆斯林等族群，也包 括白人等强势方、歧视来源族群中的正义人士）及反歧视组织沟通合作等，并汲 取各族群前人面对种族歧视、对抗歧视时的经验教训，反击针对自己、同胞、整 个族群的歧视与霸凌，捍卫权利、尊严、利益。而如果对种族歧视麻木不仁、逆 来顺受，只会让歧视者更有恃无恐，更多歧视和欺凌纷至沓来，自身和家庭，以 及中国人与华人整体的利益都会受到更多损害。 　　而对于各种方式和借口针对中国人和各国籍华人种族歧视行为，根本上当然 都是谬误、丑恶的行为，应予以谴责和批判。当然，中国人及海外华人也确实应 遵守公序良俗，有违反道德与法律的行为各方也可适当批评和处罚，但不应无差 别歧视中国人及华人，不应选择性刁难中国人及华人，也不应上纲上线、小事化 大、以远超其不道德行为程度的更恶劣方式对待。 　　而中国人及全球华人整个族群，历史上创造了辉煌文明并遗益世界和今日， 近现代遭受巨大苦难和创伤，又为世界经济发展与和平繁荣做出巨大贡献，其他 各国、各地、各族群显然不应对其歧视侮辱，而应尊重与平等交流，共同维护人 类社会来之不易的和平、多元、不同族群相对和睦相处的现代文明社会。 ※※※※※※※※※※※※※※※※※※※※※※※※※※※※※※※※※※※ 本期编辑：自如 本期校对：程鹗 审　稿：古平、太蔟、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方舟子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ＩＳＳＮ　１０８１－９２０７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newxys8.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加入xinyusi@google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