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２４／１０（第三六九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ｉｎｙｕｓｉ．ｏｒｇ　　　　　　　　　　　※ ※※※※※※※※※※※※※※※※※※※※※※※※※※※※※※※※※※※ 　　　　　　　　　　　　　　　　　§ 【卷首诗】　　　　　　　　　　　　§ 　　　　　　　　　　　　　　　　　§ Muse-God：返祖　　　　　　　　　　§ 　　　　　　　　　　　　　　　　　§ 【牛肆】　　　　　　　　　　　　　§　　　　　返祖 　　　　　　　　　　　　　　　　　§ 夏　沙：安能辨我是雄雌　　　　　　§ 　·Muse-God· 刘晓峰：一瞥两千年　　　　　　　　§ 蔚蓝海岸：大西洋洗脚记　　　　　　§　　年迈老朽的老人 　　　　　　　　　　　　　　　　　§　　常常会追忆过去 【丝露集】　　　　　　　　　　　　§　　就如同 　　　　　　　　　　　　　　　　　§　　看不到未来的国家　　 劳　柯：我的一天——猫猫　　　　　§　　耗尽心力 尤其拉：蔓琳　　　　　　　　　　　§　　从潮湿腐烂的古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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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生化检测异常”，剥夺了她们的世锦赛参赛资格和奖牌。尽管国际拳击协 会后来多次修改自己的说法，时而表示在她们身上发现了XY男性染色体组合，时 而表示她们的睾酮浓度非常高，最后甚至推翻自己的说法，承认对她们进行的不 是睾酮检测，而是另一种“个别且受认可，具体细节保密的检测”，并且始终拒 绝公布当年的检测结果。 　　调查这个国际拳击协会的背景可以发现，该协会与俄罗斯政商关系密切，俄 罗斯能源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公司是该协会的最大赞助商，其现任主席为俄罗斯人 乌马尔·克列姆廖夫。早在2019年该协会就曾因多项贪腐丑闻而被国际奥委会停 权，是首个被逐出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体育管理机构；该协会还在2022年10月擅自 撤销了对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拳击手的参赛禁令，引发了多国拳击协会的抵制；该 协会对林郁婷和伊曼·哈利夫参赛资格的剥夺也被国际奥委会认定程序不正当； 且组织内部存在严重的由俄罗斯支持的歧视、刻意操弄及权力斗争，可谓早已是 臭名昭著。这种腐败机构所宣称的至今都不愿公开的所谓检测结果，自然不存在 任何可信度。 　　尽管如此，林郁婷和伊曼·哈利夫还是都接受了符合国际奥委会规定的相关 检测，结果均符合规定，她们过去数年的禁药检测也都没有发现问题，因此围绕 在她们身上的争议本应已经回归真相，还她们以清白，但是像川普、伊隆·马斯 克、J·K·罗琳、理查德·道金斯这样的社会名人却以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和根 深蒂固的偏见，不做任何事实核查，刻意传播不实谣言，把对LGBT人士的歧视与 仇恨无所顾忌地发泄在了这两位无辜的女性身上，发泄在了公共空间里，让原本 无辜的林郁婷和伊曼·哈利夫又遭受了二次伤害，只能说这些所谓的社会名人是 既愚蠢又恶毒。 　　与我们绝大多数人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不同的是，我们人类身上并不是只有典 型的XX染色体（女性）与XY染色体（男性）这样两种组合，而是还有很多其他的 染色体组合。比如XXY（克氏综合征，Klinefelter syndrome），也称次雄性综 合征，携带者通常被认为是男性，但是存在睾酮水平较低、男性性征发育不完全、 不育、认知和语言发展迟缓等特征；比如XYY（雅各布综合征，Jacobs syndrome），也称超雄综合征，携带者通常被认为是男性，身材偏高，但是可能 会存在语言及认知行为障碍，XYY携带者曾被认为有暴力及犯罪倾向，但目前认 为两者并不存在关联性；再比如XXX（三倍体X综合征，Triple X syndrome）， 携带者通常被认为是女性，一般很少表现出明显的身体异常，且具有正常的生育 能力，少数携带者可能表现出轻微的语言与学习障碍；还比如XO（特纳综合征， Turner syndrome），携带者只有一个X染色体，没有第二个性染色体或者不全 （45, XO），通常被认为是女性，但无法经历青春期发育，身材偏小，并存在一 定程度的学习障碍。 除了以上所举的染色体组合之外，还有其他诸如XXYY、 XXXY、XXXXY、XXXX、XXXXYY等等更为罕见的组合，这些染色体组合不仅向我们 展示了人类性别发育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更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如何定义人类的性别。 　　科学家们最先想到的是由Y染色体来定义性别。根据上述的举例我们也可以 发现，一个染色体组合携带者被定义为男性还是女性，通常取决于其是否带有Y 染色体，因为Y染色体上携带的SRY（sex-determining region of Y-chromosome， Y染色体性别决定区，也叫Testis-determining factor (TDF)，睾丸决定因子） 基因可以决定睾丸的发育。人类性别分化的本质其实取决于胚胎发育早期的性腺 分化，不论是XX还是XY的胚胎，最开始都是以女性的形式发育。如果Y染色体上 的SRY基因正常表达，那么性腺就会发育成睾丸；如果不存在SRY基因（如XX组 合），或者SRY基因无法表达，那么性腺就会发育成卵巢。因此，我们会马上发 现由是否带有Y染色体来定义性别依然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即有些人即便携带 了Y染色体，其SRY基因也有可能无法正常表达，反而最终会发育成女性。反过来 说，我们还可以问这样一个问题：如果XX染色体组合上携带了SRY基因，会不会 导致原本应该发育成女性的XX携带者，转而发育成为男性呢？答案是可以，这叫 做XX性别逆转，是因为在减数分裂过程中，Y染色体有时候会和X染色体发生互换， Y染色体上的SRY基因借此转移到了X染色体上，这些个体通常会表现出男性的性 征，但往往由于缺乏Y染色体上的其他基因而导致睾丸发育不全或不育。 　　SRY基因的发现可以帮助人们理解XY染色体的起源与进化，在哺乳动物祖先 身上的SOX3基因原本位于一对常染色体（区别于性染色体）之上，之后一条染色 体上的SOX3被SRY基因所取代来指导睾丸的发育，之后这条染色体上男性发育所 不需要的基因序列逐渐丢失，最终形成了Y染色体，而继续保有SOX3基因的另一 条染色体则最终成为了X染色体。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只要表达了SRY基因，SRY基因携带者就一定会发育 成为男性呢？也不行。因为即使SRY基因能够正常表达，但是由于睾酮受体异常， 或者睾酮受体不敏感，会使得Y染色体携带者依然发育为女性，这种情况被称为 雄激素不敏感综合征（Androgen Insensitivity Syndrome，AIS），由X染色体 长臂（Xq11-12）上的雄激素受体（Androgen Receptor，AR）发生功能异常所导 致。AIS还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完全性AIS和不完全性AIS，完全性AIS的个体通常具 有女性外表，但没有子宫和卵巢，而不完全性AIS的个体可能会表现出部分男性 特征。这进一步表明，人类的性别分化并不仅仅取决于SRY基因甚至并不仅仅取 决于遗传信息，还涉及到相关的性激素及其受体的功能正常与否。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恐怕依旧难以回答这样一个基本的问题：如何定义人 类的性别。我们无法用Y染色体或者SRY基因来严格定义性别，也许只能以第一性 征、第二性征来定义男性或女性，但是这么做却依然会有失偏颇（如性激素水平 异常导致出现相反性别特征）或者反例频出（如嵌合体，即XX和XY细胞的混合体， 导致男性与女性特征并存）。我们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有据可循 的性别界定，都已经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更遑论社会学意义上、法律学意义 上、文化心理学意义上的性别定义了。也正因此，LGBT的存在并不是所谓“政治 正确”的问题，而是脱胎于自然世界的客观存在之后，对人类刻板印象的全面颠 覆和传统价值观念的全新挑战，我们不应该只是简单而懒惰地嘲笑那些所谓的 “政治正确”，而是必须拓宽人类性别、性取向和价值尺度的边界，包容和尊重 性少数，承认这个世界并不是简单的非男即女、非我即恶、非黑即白，而是一个 错综复杂、绚烂多彩、扑朔迷离的彩虹世界。 ◆　　　　　　　　　　　　　一瞥两千年 　　　　　　　　　　　　——观湘中农耕文物博物馆有感 　·刘晓峰· 　　 　　小时候爱看铁匠打铁打镰刀，看补锅匠补锅补碗，帮妈妈纺纱接线头，看棉 花匠弹棉花做棉被，帮着父母推磨打豆腐。看着大人坐在水车上悠闲的踏着水车 唱着歌，等大人走了，小伙伴们吊在水车扶杆上急急火火学着踩水车。少年不识 愁滋味，也不识穷滋味。每日有无穷的时间和精力，油盐坛子们聚在一起，玩得 不亦乐乎，忘寝废食。 　　水车慢慢地被抽水机代替，开始围观大人们把柴油机拆洗维修。县城去省城 的路拓宽，变成了高等级公路。公路上车辆越来越多，村里有了两个小卖部和一 个修车铺。汽车路变成了街，多了很多店铺。电机也代替了石磨，燕子做窝的堂 屋换成了钢筋水泥的楼房。有了上大学的人，有了去北京读书的人，有了去美国 读书的人。短短一代人之间，湘中的农村，从古代半自给自足的社会转变到了现 代的商品社会，农村的人走出了世界，世界也走进了农村。 　　这些农耕文明时代的文物，对于我们这代人，是儿童时代的记忆，是少年时 代的足迹；离开故土之后，故乡的人事物，是远方老辈的叮咛，是梦里父母的目 光。 　　许许多多农村社会的用具器物，是先秦诸子百家时代就开始用的东西，很多 的发明可以追溯到鲁班先师。而鲁班本是鲁国的公输班，《吕氏春秋》记载鲁班 为楚国造高云梯攻宋，而宋国的墨子也是一位木工巧匠，在演习中九攻九拒，打 败了鲁班，从而止楚攻宋。在先秦之际，鲁班和墨子是两位最伟大的发明家和工 匠。中国历代无止无休的动乱，中国人带着简单的工具离开中原流离四方。每到 一山谷一盆地，则选择好地方开垦荒地继续农作。人口稳定下来之后，又学习中 国的文字和经典。人口不断地繁衍增长，中国人又可以在中国大地之上同化异族， 然后在大乱之后又会开始一代兴盛的王朝。 　　先秦时期的经典和先进的农耕技术让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经历多次无与伦比的 大动乱而生存下来，但是王朝兴衰成败的周期律也成了先秦以来中国两千多年历 史的铁律，中国人无法自救，无法解脱，无法得到永久的解放。谁能说中国人现 在就获得了永久的解脱，从而逃离历史的诅咒？农耕时代的器物和生活方式渐渐 远离，但是中国人的文化自秦汉以来又有了多大的转变？ 　　文物是现代和将来的人瞥见过去社会的窗口。三国时期的马均发明了水车， 北宋的苏颂则在水车的基础上发明了水和齿轮驱动的水力天文钟。后来英国出现 了砝码带动的机械钟，然后欧洲各地出现了钟楼。而齿轮的普遍，又推动了欧洲 各地的风力和水力作坊的普遍化。再往后机械不断地进步，就有了蒸汽机推动的 抽水机，广泛用于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煤矿。蒸汽机的不断改进导致了轮船、火 车。然后又有了内燃机、汽车和小型化的内燃机水泵。我们小时候围观的在维修 的柴油机水泵就是欧洲十九世纪末的内燃机技术。如果我们把三国时期的水车， 宋朝的水钟，欧洲的机械钟，风力和水力的磨坊，蒸汽抽水机，内燃机抽水机， 现代的电力抽水机，放在一起看，我们看到的就不只是过去的社会，而是人类社 会不断的发展演化和不断的进步。我们看到的湘中农耕文物只是人类技术发展史 上短暂的一瞥，虽然这一瞥在中国就是两千年。为什么一瞥就是两千年？为什么 是英国人发起了工业革命，并不远万里而来打败了中国？而中国近代之衰弱乃至 近于亡国，是器物不如人能说得清楚的？ 　　湘中娄底，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猛人逸士，代有其人。有张良龙先生，王 元甫先生，感农耕文物之凋零，叹后生小辈没有机会见过过去农村社会生产生活 的器物，特苦力收集并展示出来，真是湘中文化好事盛事。张良龙先生就是作者 的姨父，几年前我有幸带孩子们来先睹为快，曾做古风一首。今抄录于此，和大 家分享我当时的激动心情。 　　农耕文物物渐希， 　　姨父有心聚古遗。 　　神龙百草万年泽， 　　鲁班巧技千代奇。 　　马钧水车三国造， 　　蹬踏从容胜泵机。 　　淮南刘安做豆腐， 　　豆水成晶可下棋。 　　风箱起处红流涌， 　　泥甑灰草补陶铁。 　　嗡嗡轮动纺棰速， 　　唧唧有女对窗织。 　　石夯粗重可平地， 　　嗨哟声起心最齐。 　　油盐坛子常嬉笑， 　　搓衣板上想贤妻。 　　一升一斗来不易， 　　父母曾经背铁犁。 　　人事未变器物改， 　　千年文物尚可辑。 ◆　　　　　　　　　　　大西洋洗脚记 　　　 ·蔚蓝海岸· 　　去年五月黄金周，我们去了佛罗里达州的圣奥古斯汀市游玩。它由西班牙人 始建于1565年，相当于中国的明朝时期。它有美国最早的学校，监狱，商店，混 泥土墙，和电灯照明的房子（比白宫的还早5年）；最早的安装玻璃窗的豪宅 （79个窗口的玻璃，现在里外都保护起来了，保险金3亿美元）；一颗650年的橡 树；最早过感恩节（早于五月花号）；面临大西洋的海滩；一个从没有被攻破的 圣马可城堡(Castillo de San Marcos); 西班牙风情的街道，餐厅，酒吧中游人 如织。鲜为人知的是，巧克力这种甜食是通过圣奥古斯汀引入北美的，当时一艘 名为Nuestra Senora del Rosario y el Carmen（我们的圣母玫瑰和卡门圣母， 这种命名方式在西班牙非常常见，特别是对宗教有深厚影响的时期，船只通常会 以圣母或圣人命名，以祈求航行的保护与庇佑）的西班牙船在遭受飓风严重损坏 后于1641年抵达那里，船上载着一箱箱可可。 　　我们从家里出发，往东开车1小时30分钟左右到达圣奥古斯汀海边。免费停 车场已经没有空位了。但我想，在那么热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在海边晒上一天， 就在海边公路上慢慢地开着。终于看到了一对情侣披着浴巾（黑人小伙和白人美 眉）上来了，我立即下车问他们是否要离开，他们说是的，但需要10分钟左右冲 洗一下脚上的沙子和更衣，路边有免费的淋浴水龙头和更衣室。我说没关系我可 以等，才在海边停下车来。换上下海的拖鞋，挽起裤脚，下海，洗脚，洗脚，洗 脚！大西洋，它那温柔的海水抚摸着我的脚踝，微凉的温度从脚底慢慢地爬上来 直达我指向天空和太阳的指尖，我盯着我的指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直到我的 指尖好像着火了。空气中弥漫着淡幽幽的海水潮湿微咸微腥的气息，就像是某一 款不知道名字的香水从夜巷粉色的荧光门缝里飘逸了出来，不经意地就吸入到了 现代文化男孔乙己（西装革履电脑包眼镜男）那虽已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却又张大 翕动着的鼻孔里。它/她/他，既温柔诱惑又迷离危险。我眯眼望着前方波光粼粼 海浪滚涌一望无尽的大海，感慨大航海时代人们勇敢无畏的探险精神才有了我们 今天海边沐浴阳光的惬意。是他们发现新大陆，才有了新旧世界物资，物种和人 种的大交流，文明的大碰撞和大融合。我们捡了一些被冲上沙滩上的贝壳，可以 带回家用油性笔标记日期，作为纪念品保存。拍了好多照片。 　　海边游玩拍照尽兴后，驱车15分钟前往市区，就停在收费车库了，15美元一 天。30度的高温，无云的蓝天，明晃晃的太阳，步行太热了。就坐观光车吧，一 票30美元可以随上随下坐一天。我们只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每个景点 和豪宅都没有下车细看，都是听司机导游通过喇叭的讲解。感到惊奇的是，好多 豪宅都是主人或后人捐献出来，改造成了博物馆供游客参观。路边的街头艺术家 和表演都没有停下来看看，因为不好意思看了不给钱。当然，市政府和教堂前的 草地上有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是真正地躺平了，人间的风花雪月莺歌燕舞都无关 紧要了，任时光流逝，我已不在乎，我的体面给谁看呢？在街上路边店里买了两 个今生吃过的最贵的冰棍（10美元一个），我记得小时候奉节县或昭觉县的冰棍 是几分钱一个啊！因为手机昨晚没充电且一直开着，只有5%电量了，还有很多想 拍的。在餐厅吃饭时，问服务员小妹儿，你可以帮我充电一下吗，她说没问题， 就把手机给她，她拿到后厨去了。吃了午饭出来时，充电到85%，太高兴了。结 账时，在账单上选了给小费15%一项。离开餐厅时，与她碰拳，再放了5美元在她 手里表达谢意。最感慨的是，在阳光明媚，地面铺着多彩贝壳古老的街道上，人 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淡然而乐观。参观那个从没有被攻破的圣马可城堡（因此， 青史留名！）门票是10美元，节假日免费。由当地的志愿者穿上西班牙士兵红蓝 色的军服，戴上三角布帽（好奇，为啥不是典型的莫里昂盔，太重了？）。有一 位讲解员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印象深刻的一些话是，士兵们为了快速装弹发射 火枪，小的铅弹丸是含在口中的，发射一枪后马上就可以吐出从枪口灌入（我心 想，呛到喉咙里怎么办？）。西班牙火药炮的大弹丸可以发射一英里远，小弹丸 可以发射四英里远。他强调指出，这些炮弹击中目标是不会爆炸的，不要被好莱 坞的电影骗了。虽然不会爆炸，但发射时的巨响仍然震耳欲聋，响彻海湾。我想 象了一下，当年的原住民印第安人拿着木绳弓箭和燧石头长矛猫着腰在丛林中看 到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刀箭不入的铁甲，发射洋枪洋炮的西班牙人，感觉一 定是遇到天兵天将的外星人了吧。原住民印第安人生活的美洲大地上是没有马的， 由西班牙人带来，后来野马的数量曾经达到了2-3百万匹。 　　我们仨，一天旅行花费不到200美元，因为没有住店过夜，是当天来回的。 　　最后提及一下暗黑历史，是导游司机在途中边开车边讲解的（真的是途说道 听呢），比西班牙人先到圣奥古斯汀的是法国人，他们的船遇到了风暴，几十人 被迫弃船逃生上岸，在丛林中苦苦挣扎。被后到的西班牙人发现和打败，剩下的 人被绑到海滩上，被要求改变宗教信仰，法国人表示拒绝，他们被一个个带到沙 丘后杀掉了。 　　1763年，根据《巴黎条约》，西班牙将佛罗里达殖民地，包括圣马可城堡， 割让给英国。该城堡经历了多次战争的洗礼，它从未被攻破，它的易主改帜是由 “和平”条约决定的。 　　殖民地的扩张是暴力和血腥的。今天全世界讲英语，不是因为它有多么优美 动听，而是因为他们打架打赢了。为什么打赢了，因为……，文明？船坚炮利？ 因为他们贪婪，为土地为财富为荣誉为女人为权利为国王而战？因为他们有信仰， 为上帝而战？其实是，人本性好斗，好比拳头硬！全人类第四次打架时，但愿到 那时还有棍棒和石头可捡可投可互殴可寻衅滋事可扰乱地球秩序……，可是，没 有了，Shoot! 　　后记，起名《西游记》是侵犯了原作者吴承恩的知识产权，还是叫《大西洋 洗脚记》比较独特和接海水水（地）气，关键是：《大西洋洗脚记》一看题目， 就感觉比较低级趣味，改正归邪了的那种。 【丝露集】∽∽∽∽∽∽∽∽∽∽∽∽∽∽∽∽∽∽∽∽∽∽∽∽∽∽∽∽∽∽ ◆　　　　　　　　　　　　　我的一天——猫猫 　　　·劳柯· 　　早上起床后发现猫猫没有在卧室的门口等我，刚想说有点奇怪，然后就听孩 子妈妈吃惊地说：“啊！昨天晚上猫猫被关在外边了。”然后我就看到猫猫正隔 着玻璃门眼巴巴地往房子里看。孩子妈妈急吼吼地跑下楼把门打开，猫猫就迫不 及待地跑了进来。孩子妈妈对它说：“对不起，猫猫，我们把你忘了。” 　　每天睡觉前猫猫都会例行公事一般各个卧室巡逻一下，然后在楼梯的第一个 台阶上睡觉，昨天竟然没有人注意到猫猫没有巡逻，也没有人发现异常。虽然我 们口头上天天说猫猫是我们家的一员，如果猫猫真有灵性，它一定觉得我们心口 不一。 　　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它一定要出去玩，孩子妈妈就把它放出去，它是从后门出 去的，绕着房子走到前门，就被在前院玩的大姑娘抱了进来，当时我们还笑称猫 猫只出去一分钟。然后我们就没有人记得它什么时候又出去了，没有人记得，也 就不会有人给它开门，没有人给它开门，它只能在大门口蹲一个晚上。 　　孩子妈妈查了一下天气，说昨天晚上室外只有十几度，她问猫猫是不是冻坏 了，猫猫只是“喵喵”地叫，声音中有无限的委屈。昨天晚上我听到了它挠门的 声音，但我以为那是它在房子里挠地毯。大闺女说她也听到了声音，她还说猫猫 昨天晚上动静怎么那么大。我真后悔没有下楼看一下，如果下楼看一下，它就不 大会被关在外边一个晚上。 　　猫猫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家的任何一位闺女都不可能被关在外边而我 们却一无所知。很多时候不是口中说的啥，只需要一件事就可以知道说的是不是 真的。 　　亲生就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即便我们不知道别人心中在想 啥，但事实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不是亲生的永远不可能成为亲生的。 　　虽然你称呼你另外一半的父母也叫爸妈，但千万不要以为你就是他们的闺女 和儿子；虽然你的女婿和儿媳称呼你为爸妈，但千万不要以为你真的就是他们的 爸妈。 　　真假水火不容，那仅仅是称呼而已。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会生出很多烦 恼和纠纷。 　　早上我做花卷，孩子妈妈给孩子的外公外婆打电话。虽然听了那么多年，她 说家乡话我依然如听外语一般，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我可以从她说话的语气得知 是不是又生气了。她给父母打电话，生气是常态，但这并不影响明天继续打电话。 今天果然又生气了，挂了电话孩子妈妈对我说无论啥事他们都要评价一番，我说 老年人都这样，评价其实就是找话说，天天打电话能说啥啊。 　　中午孩子妈妈带二闺女去买鞋，回来后两个人都气鼓鼓的，我知道估计又一 言不合吵架了。等两个闺女都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孩子妈妈把我拉到厅里吐槽。 她给我吐了很长时间的槽，我在这里总结一下，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买鞋要试穿， 店里提供一次性的袜子，她让二闺女穿着袜子试，一则保护自己，二则保护别人。 如果她不说，二闺女可能会穿袜子试，她一说，二闺女反而不听，两个人就吵了 起来。我不知道最后二闺女有没有穿袜子试鞋，反正她们把鞋买来了。在回来的 路上，二闺女看到星巴克说要去买饮料，她说她们在韩国已经喝很多了，二闺女 很不高兴，立刻甩出脸色。 　　听她吐完槽，我说：“我把她叫下来训一顿。”她说：“别叫她下来了，我 不想看到那个小屁。” 　　在她们去买鞋的时候我炖了肉汤，加了一些粉条和豆芽。吃饭的时候二闺女 还在气鼓鼓的。孩子妈妈转头问她：“小屁，这豆芽你能吃吗？”二闺女头也没 有抬，就说：“以后你能不叫我‘小屁’不？”孩子妈妈说：“那叫你啥？叫你 妹妹？”二闺女说：“我有名字。”我说：“以后就叫名字。” 　　二闺女刚刚做了牙套，不能吃太硬的菜，所以豆芽头吃不了。等她们都走了， 孩子妈妈说：“以后煎包，葱油饼都不能做了。妹妹不能吃，她看着我们吃估计 会不高兴。”我说：“两年都不能吃葱油饼了。这个有点难。”她说：“两年很 快，一下子就过去了。” 　　猫猫不喜欢吃正常的猫粮，而是喜欢吃专门给猫猫吃的零食。猫猫的零食就 如孩子们吃的薯片一般，属于典型的垃圾食品。想把零食给它戒了，又怕它因此 而生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它吃。晚饭孩子们要吃方便面，心里虽然不想让她 们吃，但还是让她们吃了。她们吃了方便面就高兴，我们也跟着高兴，如果不让 她们吃方便面，她们就不高兴，然后全家就不高兴。 　　睡觉之前，猫猫一如既往地来巡逻。看到猫猫来了，我就喊：“孩子们，过 来。”就听她们回答：“干啥？”还没有等我回答，她们就都过来了。我说： “一起和猫猫玩一会。”二闺女说：“我不感兴趣。”说完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大闺女勉强蹲下来抚摸猫猫，我就叫猫猫，猫猫就过来，大闺女叫它，它就不过 去，大闺女追过来抚摸它，我起身要走，猫猫就跟着我走。大闺女说：“猫猫不 和我玩，我走了。”说完她把猫猫抱起来递给坐着的妈妈，她就走了。 　　孩子妈妈开始给猫猫梳理，猫猫很享受的样子，眼睛眯着就要睡着了。我叫 它，它一惊，然后从孩子妈妈怀里挣脱，跳下来，跑过来。孩子妈妈说：“你叫 它干嘛？你又不给它梳理毛毛。啥好处没有，早晚有不理你的一天。” 　　据说动物听话是因为它知道有好处，不知道人是不是那样。不管咋说，真假 分明，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这和有没有好处没有关系。 ◆　　　　　　　　　　　　　　　蔓琳 　　·尤其拉· 　　 　　这几天，蔓琳疯了。我还没起床呢，她就喋喋不休地吵开了，直到我的感觉 从黄昏变成了清晨，那是我在特别疲劳，特别没劲的时候才会产生的错觉。打了 通宵的麻将，一睡睡到下午四点的人，一醒来，就会错把黄昏当清晨。 　　我在床上躺着，想着自己一生里碰到的那些好事，比如初恋啊，暗恋啊，漂 亮女人回头朝我含情一笑，我酥成混沌一团的时刻啊，不像在文学网里到处都碰 到女心理学家，你掏了一颗心放到她手心里，可她立刻给你一番解剖学的解析， 听得你脑子里一晕一晕的，这就是第一百零九次一见钟情的感觉。 　　曼琳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的原始配偶，我的首婚，我还有可能再婚么？瞧 我这小样。但我对她挺不满的，她越来越不漂亮了，胸部也不挺拔了，这一生物 学特点的丧失，总是使我有点恼火，可又没理发作。于是，我就挑剔她的衣装， 她的打扮，就是那仿佛幽灵重现的微笑，我也争取做到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尽 管这是我有意无意之间逗弄出来的，女性生物爱笑永不出奇。 　　上初中的时候我暗恋她，上高中的时候，我明恋她，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 就催她快点结婚，后来，顺理成章，没有波折，平淡无奇地她成了我的老婆。自 从她成了我老婆之后，我就没怎么关心她，她爱咋活就咋活，反正睡一床上，白 天，不见着省心，晚上，能摸着就踏实。 　　“蔓琳，煮好饭没有啊？我可要起床了。”我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然后， 重新好好地躺下，舒舒服服地说。 　　“煮你妈！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懒的男人，班不上，倒当起老爷来了。” 她在门口穿来穿去忙着洗衣服说。 　　“少拿我妈说事！我现在在干着一项伟大的属于未来的通讯事业，你没瞧见 我昨晚上上网到2点么？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伟大的事业勇猛前进的时候，等 我发了财，我就……” 　　“你就两眼翻白，和电脑一起睡骨灰盒里，老娘我时不时去给你清明清明， 上一炷香，要是我那时信上佛的话，还给你念一段经文，念起来那味道想来就跟 林黛玉的葬花词似的。” 　　我说不过她，我只好把被子蒙上头，忍气吞声，独自流泪。 　　我决心起床，大不了今晚早点睡，唉！男人总是会中女人的计谋。我走进卫 生间，洗啊，刷啊，照镜子啊，我怎么这么老啊，五官不忍看啊，怒发冲冠啊， 头发怎么着也弄不伏贴啊，眼神无光啊，想起自己老了老了会死啊，心窝里还忍 不住笑了起来，这不还没死么？ 　　我躺在沙发上拿起一份《少女日报》（就是市场边上，人家硬塞给你的广告 杂志）看着，她坐在我脚趾头的边上喝木薯稀粥。她最近牙疼，花了四百块牙钱， 补好了那个深藏的蛀洞。当时她疼得想连根拔出，医生为了以后的生意，劝说她 还是补补好，补漏后要吃点清淡的食物，于是，她就同意了。 　　我非常反感她的花钱如流水，于是我说：“曼琳，牙好些了么？这么便宜， 四百块。” 　　“关你屁事！又没花你的钱。心疼是吧，心疼没用，有本事就去挣。” 　　她的保险是我付的，她拿我的钱借给朋友至今未还，水电煤气费，管理费， 住房返款都是我的义务，她买了几天菜就说我自私，不给家用，弄得我感觉自己 有罪，有口难辩，老觉得自己不够善良，有愧于她。这个时侯，我就想着她的种 种好处，没有她，我还真没法子活下去。 　　本来我是有另一副面孔给她看的，比如曾经某个时候，我对她极其冷淡，三 天两头就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结果，我什么也没捞着，倒是弄个浑身不自在， 不管是夜里在床上，还是白天面对面，总有一种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感觉，看 什么人都虚无，见什么事都荒茫，所以，我还是比较讲究实际，决心到死都要做 一个好人，一个难得糊涂的丈夫和自我折磨的情人。 　　最近又重读了卡夫卡，深刻理解了他关于自我折磨的高级艺术。渐渐地，我 发现自己颇有心得，且实际上，运用自如。比如曼琳只要对我口诛笔伐，据理驳 斥，我就开始了我的自我折磨的艺术修炼。心想，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敢在伟 大的女性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表面上挖空心思奉承，实际上没眼瞧，瞧不 上，瞧上也是皮里阳秋地来一番恶心的虚伪，弄得自己满身心都挤满了癌细胞似 的，在女人眼里，啥也不是，臭不可闻。 　　我折磨自己逐渐很有一套，结果，和曼琳的关系变得相近如冰，再也不能红 红火火。人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拿脚踹。看来，过不了多久，不是 她踹我就是我踹他。鲁老爷子说，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都爱上 沉默了，自我折磨有时也会上瘾，而且难以收拾，卡夫卡是个单身汉，可我不是， 可惜我不是，要不我多轻松，想到这些关系的时候，我会多么开心，多么闹剧。 　　“懒鬼，我去上班了，你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一晾，明天我要穿。”茶几上 狼藉一片。她习惯了看也不看，换鞋出门，神情匆忙地丢下这句话，开门就走了。 我斜躺在皮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一朵小瓣的红色花出神发愣，既不吱声，也 没搭理。 　　自从结婚以来，我总想不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是该一直高兴，支一个梦去 托着呢，还是从里到外地还原它的本质，归于平淡无奇，当成人间忽悠自己的一 种义务。一个从来没演过戏的人忽然就站在舞台中央，透过一间70多平方米的小 小舞台，把社会的千奇百怪都折射进来，糊里糊涂地演下去，一会儿是演员，一 会儿是剧评家，角色互换非常方便……这么想下去，没完没了，我不成为文怀沙 才怪呢。 　　她根本就不理解我，也不愿意理解，比如她爱看电视，尤其是电视剧，是她 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而我不是她电视剧的任何剧情，也不是男主角，所以， 我在她心中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她一下班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完全无视我 的存在，也懒得和我说话。这个时侯，我就有一种怨气爬满心胸，恨不能关了电 视，然后，她开开，我再关上。她问我为什么关？神经。我说，你看什么看？看 了你也不懂。这样必定有一番老套的废话可说。 　　电视里的香港女演员，四十岁装十八岁地和一个半人妖的东西在那里探讨爱 情的多角度关系，装深度地解析肤浅的人际奥妙。“老公，你看，这就是情趣， 我就是喜欢，你看你，就缺这个。”她用牙签挑着牙缝说。我正用牙线锯着我的 牙缝，满嘴的口水，吱唔不出话来，只是漫应着，嗯，嗯。 　　本来我想说，我厌烦透了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假模假式的，庸俗透顶的小 市民无关痒痛的爱恨情仇。可我开不了口，我一开口，曼琳就会用奇怪的眼神看 着我，就像看一个土族或者外星人，接着就哈哈大笑，搞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看上她是出于一种一时的心神恍惚，从此，结下这个不断延 续的错误，日增其分量。 　　女人的爱情是某种冷不丁施舍给你的东西。它就像女人忽然软化下来的口气， 那时候，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就像城门洞开，诸葛亮坐在椅子里，摇着蒲扇，乐 呵呵的，不由得你不疑神疑鬼，随时提防。男人就像怀抱一统天下大业的司马懿， 可碰到诸葛亮，大业的事就不得不缓一缓，身陷空城计的男人，都喜欢说，爱情 是伟大的力量，它能使虚幻变得像鸡毛蒜皮那般实在。 　　像曼琳这种定时起居的生物，强烈地影响了我对世界的看法。比如，她开门 不用钥匙，而是喜欢用手伸进不锈钢的方管之间，用手直接打开。而我的手就做 不到这一点，但人是会想象的动物，我忘了带钥匙的话，就会在外边折一根树枝 条，然后伸进去拨开，那时，我就体会到直觉的好处，那就是，小偷都是直觉很 发达的动物。比如，还有一条教训应该牢记，那就是爱情这把锁必须是用本能的 直觉开启的，而用钥匙，说不定就捅不开，即使捅开了，也没有获得爱情的那种 欣喜若狂感。 　　但是高兴劲总会消失，总会变得一钱不值。为了延长我对她的兴趣，我喜欢 自我反思，背地里探讨。我的厨艺还算可以吧，为了拴住她的胃口，在厨艺上我 变得像一个灵感丰富的美食家，电视里旅游节目介绍的美食我都很喜欢，善于推 陈出新，这样，虽然曼琳嘴上决不说好吃好吃，可实际上她总是让我下厨，我一 抽懒筋，或者我说，晚上过于劳累，白天没有精神，你就代劳一次。她立刻表示 不满，说我的厨艺不过如此，每天弄一些垃圾给她吃，如果她生病了，我要负责。 她要这样胡扯，我也没办法。 　　我喜欢过简朴的生活，有时候想，别买房子，就在临水的地方和她搭个松皮 棚屋住着，那多有情调啊。棚子里现代设备一应俱全，抽水马桶直下一个废矿井， 太阳能的屋顶，多余的电能还可以输入公共电网赚些小钱。门前一块地种着绿色 蔬菜，边上有个花开四季的小庭院，中间一个凉亭，葡萄藤叶密集地铺陈，从吐 鲁番引种的葡萄如紫水晶一般闪着绿光。我们各自有一部电脑，和全世界的各种 二百五做着生意，银行户头上的钱满的溢出。时不时跑到尼加拉瓜去看瀑布，或 者飞到法国，买数瓶几万块一瓶的低档酒回来，做开胃酒。把周围的地一块接一 块地买下来，种上草，没事可打打高尔夫。 　　如此存想，我经常从沙发上掉下来。曼琳老说，想着美事了吧，你昨天头上 那个包还没消呢，今天又添上一个，人家还以为是我虐待你的呢？出门把好口风， 别尽说我的坏话。我囫囵觉还没沉淀清呢，接口说，别胡扯了，你快起杆吧，我 打高尔夫常常是两杆就进洞。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有时候，我会想到和曼琳离婚的可行性。比 如，她忽然不想和我过了，我经常听到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没结婚之前她多好， 要多自由又多自由，结了婚，陪着个臭男人，说软化你吧，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说改造你吧，我只能顶起半边天，还是党这么规定的，如今党忙着做生意，顾不 了这些个，只三八妇女节来点仪式，实际上，半边天的一半早漏水了。她这么悲 观地哀愁，我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说什么也不能往别人的伤口上撒把盐吧，那 还是个男人么？ 　　曼琳曾经像一朵花一样开在我鼻子前，我陶醉在她女性的芬芳里，久而久之， 也没什么感觉了。我当时特别迷恋自己的感觉，觉得那感觉就是定时生长在我身 体里，开放在我身体里的季节时序规定了的花蕾，曼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致 命的，带着一点儿毒性的花蕾，它慢慢撑开花瓣，然后，立刻枯萎死去。 　　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是交错的。在交错的当儿，我们互相凝视对方，彼此揣摩， 弄懂。但是，这是徒劳的，生活的面目永远超乎人的意愿和想象。我们曾经那么 接近，那么熟悉，我完全清楚地感知到曼琳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可寄生的所在， 我别无选择，我不可能放弃她，任何人都不能够凭着观察来洞察我们的关系，我 们那看似平淡无奇，实际上却是彼此完全赋予在特定时光的特定情境中那些交流 与分享的时刻，被记忆的岩石雕刻所记载的真情。 　　但是，生活是需要一层表面的圆滑来尽情涂抹的。尘世最终的关系一旦缔结， 就永远注定了失败或者成功，这个谁也把握不定。 　　对于曼琳，我不是没有向往。比如她的好赌成性就不是我所希望的，每次我 把工资交到她手中，我的心中就会飘过一丝阴云，为此，我总是叮咛她放弃那种 总想在牌桌上捞一把的兴趣，把更多的精神放到日常的舒服环境的清理上，可是， 她从来不愿意听进去，她辩解说，你想我怎样，结了婚之后，我就没好好玩过， 你想让我的一班姐妹瞧不起我是吧？没门。 　　那是我就会纠缠在原则和通融的世俗之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缺少点宽容而显 得有点刻薄，将曼琳的生活活水弄得成一潭死水，会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但是， 自己俯就她那种完全是反复的波浪任意东西的生活，也是难以适应的，她需要凡 事蜻蜓点水的所谓适应和深陷其中的安全感，而我，则凡事独立自主，显得不可 软化，有着自己安静舒适的日常行为准则，因此表面的冲突就势不可免，小打小 闹那是经常。 　　每当她从牌桌上赢了钱回来，她会自然表露她的容光泛发，忍不住的好心情， 欢快的语调，真能感染我有意的迎合。 　　她会从商场买一大包好吃的东西回来，又说又笑，把我担心的提醒全挤到一 边去。你不知道，我手气多好，连自摸三把，后边，又自摸了几把，明天我们去 吃麦当劳，最贵一客套餐。哈哈，别成天看电脑，有时间学学打牌。 　　我不打，有你折腾就够了，我还是悠着点。你也少打点，你看看家里，跟个 狗窝似的，人家不知道猛地走进来一看，还以为是垃圾场呢？ 　　你怎么不弄，你不是闲着没事么？你看着碍眼不动手，我为什么就得为你服 务？地是我拖的吧，你穿着皮鞋也不换，走来走去，光洁的地板都成画布了。 　　这样一句道白跟一句道白地说下去，我的火气就腾地升起来，她也顺着高处 的音调往上爬，两个人就在高空展开了空手道，脚踩隐匿在云雾中的梅花桩，彼 此功力相当，所以，缠斗的时间就特别长，直到，翻滚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 浮想联翩，被黑呼呼的睡意压在蚊帐下。 　　我是个不稳定的人，碰到这种不稳定的爱情关系，不稳定的生活，我只能祈 求安稳。可曼琳的生活一直处于稳定中，她希望或者追求的是一种不稳定，觉得 要是乱了套才有意思。所以，我的生活，我的理智和感觉老是被她搞乱，一塌糊 涂，高，她不成，低，只好我来就，我一结婚，我就觉得我一直在做亏本买卖， 没有多少可预见的利润。 　　我是个生意人么？不是。我是个感觉主义者，一个通过复杂的观念来探查生 活本质的人。但是，曼琳是个享乐主义者，一个规规矩矩的劳动妇女，一个捞着 点时髦玩意就立刻满足了所有欲望，永不思进取，绝不有别的想法以改变自己的 人。有点迷信，有点固执，有点消极，质而言之，当初我把曼琳当成天生尤物， 捧在手心，心花乱颤的时刻其实就跟发了昏，措手不及遭陷害了一样，我思谋着 她的肉体，于是被她肤浅的心灵所俘虏。 　　但我也没有后悔。这就是矛盾所在。我心想，生活就是无数矛盾糅和而成的， 从各个侧面看去，以不同的眼光观照，王二麻子的肚皮所虑与张三李四的吊肖眼 所见都是各自的烂芝麻陈谷子的观念所形容和描摹的大异其趣的结论。 　　我有时觉得曼琳是可爱的，原始的，有着某种富于吸引力魅力的雌性动物， 有时又觉得她是惹人烦的，拉后腿的，愚鲁的笨蛋，尤其是她高声叫唤的时候， 把争论立刻修正为名副其实的争吵，完全出乎我的意外，越到后边就越是意料之 中了。可是这种争吵渐渐变得更像是一种玩笑，里面含着兰姆所谓人类温情的一 侧。 ◆　　　　　　　　　　　　晓熳的变形单车 　　·尤其拉· 　　女儿晓熳从梦里睁开眼，眼睛子黑得像一个单车的铃铛，那么大，又那么圆。 睫毛可爱地上下一扫一扫，两颗星星一样发亮的水晶球打开了。这么说，她该是 醒来了。 　　早上睡到自然醒，晓熳的脾气就很好。她在床上翻来滚去，仿佛梦还没有走 远，她忽然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就像从渐渐散去的睡雾当中伸手去勾梦的手指 头，越勾越远，没勾着。接着，她懒懒地面朝天翻身躺着，眯着眼，慢慢张开小 嘴，愉快地地打了一个香喷喷，美滋滋的哈欠，两条腿忽地蹬得笔直，把一个绿 色紫花的枕头踢落了床。 　　“我醒—来了，呜呜，真想大—哭一场!他们抢了单—车，单—车。”她说 话的声音因为还处于非人间的天使状态，所以，我得专心竖起耳朵听，赶忙在我 的脑子里闪电一般地翻着密码本查找，才能模模糊糊地略微知道点她的幼儿方言。 当我说：“你是说，你看见了漂亮的法拉利小跑车吗?爸爸到电脑里搜索几幅精 美的相片，打印几张，贴在墙上，那些车真的很美。”“不是!”她大叫道： “单—车—”“哦，知道了。”我终于从密码本里翻到了单车这个词的正确读音。 　　“谁抢了你的单车？是那个大头哥哥吗？还是小蛮牛姐姐?他们是怎么来抢 你的单车的，他们是不是很厉害？他们抓你的脸了吗？弄伤了你的鼻子吗？”她 的脸经常被玩伴抓花，所以我很担心。可我的一串疑问安安静静地掉进了水里， 她没有理会。她微笑着，左手很优雅地去抠鼻孔，一会儿又去搔自己淡黄纤细的 乱发，仿佛那些令她发痒的浸在汗水里的小虫虫在等着她揉摸，啊哈，真舒服! 那些小虫虫都不再动啦，一齐睡白天觉去了。 　　晓熳一骨碌从床上翻到地上，光着一双洁白的小脚丫子站在黑色的大理石地 砖上，映衬的像两条白玉。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台兴奋地说：“走，单—车， 去。”单车正呆在阳台上，等着清澈美丽的朝阳射进来。它花了我300100秒的工 作时间，几天的工资，从儿童魔幻工厂的精品店里买来的。这种精品店的生意奇 好，供不应求。车子通身鲜红，彩绘着蜘蛛侠的神奇造型，像一列凌空欲飞的火 焰，只要一摸上它，如座椅、把手、铃铛、轮子，小孩立刻就会遁入魔幻的王国， 骑着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不会掉下来，也不会磕着头；单 车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是一个灵巧的变形金刚。 　　晓熳跑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单车的把手，一股神奇的力量立刻将她安放在单 车的座位上。太好了，后座的箱子里跳出一个头盔，给她戴上了，虽然这只有着 安慰家长心理的作用。我去玩了，爸，拜拜。我瞪着惊奇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眼前的一切。我扬手说，小心啊！要是怕了，就下车。话没说完，只见她眼睛瞟 向阳台外离得最近的一片棕榈树叶，右脚用力一踩，单车腾空而起，像一只红色 的鸟一样，蹦落过去。只见棕榈树轻轻地一抖，稳住了，用叶子接住了她和车， 将叶子的尖端压得弯向地面，像滚一颗水珠似的将她流向地面。她停住了车子， 仰头望了望三楼的我，边吐舌头边伸出小手向我招了招，表示感觉很奇妙，可身 体一点伤也没有。 　　我匆匆下楼，有点不放心，不管这车怎么安全，我总得陪着她，要不，她玩 得高兴，从楼底下的大花园门口跑出就很危险了，外边车水马龙，异常繁忙。当 我从楼梯下去的时候，小家伙又蹬车上了棕榈树叶子，玩得兴起，从这片叶子上 倏地跳到了另一片，将叶上的灰尘和虫子都扫落下来了。爸爸，我在打扫这些树 叶，你不知道，这树叶上很多脏东西，很多坏虫，它们吃坏了我前面的路面，弄 得凹凸不平。我忽然觉得她怎么像个大人似的说话，说得这样流利，这样有条理， 难道这是单车的效果？什么凹凸不平，难道此时她眼前的世界一直是平的？这倒 是非常新鲜，闻所未闻。 　　此刻，早晨的太阳蹬着梯子爬得很高了，他很有钱，很阔气，是天上最大的 富翁，只见他用手将大把大把的金条呼啦啦朝公园的中央地面抛撒，闪亮一片， 可一落地，一个子儿也见不着，全被地上的泥土石块闪电般埋藏起来了。在公园 的水池边，有一只老蛙可能是还没睡，有一声没一声地吹着它夜晚才吹得最响的 喇叭，没见着它的人，光听着它哇呜哇呜苍老的声音在滚动，又像是木讷的老僧 敲着一个没劲的破锣，在空中划一个很大的圈圈，然后就不见了。听来闷闷的， 觉得很讨厌，又觉得有些神秘，仿佛是古老的小魔术。 　　好一会儿，晓熳从树叶上下来了，脱下头盔，甩着汗津津的头发说：我把公 园最大的几棵棕榈树清洁干净了，爸—爸，我累了，明天我再清别的树，让它们 全都闪闪放亮，青青悦目。好吧，我说，我们回去。我走楼梯回家，她沿着墙壁 直接蹬上了阳台，像一只火红的壁虎。真快！我高兴地看着她的背影赞叹道。 　　我一进门，晓熳已下了车，又恢复了两岁半的样子，熟悉而可爱，像动画片 里的小笨熊。牙牙学语地说，吃饭—饭。我说，你刚才不是什么都能说吗，怎么 离开车一会儿就变了？我—不知，爸爸，我，吃饭。我拿了一个热包子给她，她 咬了两口，眼皮忽被什么东西拉下来，身体趴在玻璃茶几上，就想睡觉。我说别 睡别睡，等吃了饭洗完澡再睡。可她一闭眼，什么也不理，直睡进去。 　　睡了约摸六个钟头，她才眨眼起来。一坐起来就说：它说，还有好玩的，爸 爸，我要—玩，走，去—单车。它是谁？什么好玩的?她一字一词地说：我—要 —骑车—到—你—梦—里面—玩。我古怪地笑了，心想，这怎么可能？别开玩笑， 异想天开嘛，真是。晓熳别嘴道：爸—爸，可以的，就是可以的，别不—信。我 一上车，你就—睡觉，做梦，我，就踩—单—车—进到—你—梦里—去了。知道 —不—知道，梦里—才—好玩。晓熳的呀呀之语我虽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可还 是答应她，让她试试看。 　　我们吃完饭，一块儿洗完澡。她穿戴整齐，站在车边。我换上布鞋，准备上 床，睡觉，去躺着发梦。你玩累了，记得叫醒我，我叮嘱道。要不你关在我梦里 出不来，那就麻烦了。你是我离不开的小—宝—贝。我冲她做了个鬼脸，伸手点 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知道了，烦—死了。我不想玩了，我会骑车—到你—眼 皮边，你痒痒了，一睁开—眼，我就—出来—了。又—不是—阿里—巴巴，要念 —芝麻—开门。呵呵！真聪明，记住了爸爸讲的阿里巴巴的故事。 　　我梦见一座山，好高的山，是华山。对！就是华山，我当年登上去过。山势 峻险，山崖嶙峋，每一块岩石都充满灵气，每一棵树木都富于感情。风从东方的 海面上吹来，那是无数海底鱼类的气息，说话声，欢快的笑声，混合一处在华山 的密林里不停地吹拂，流动，和蝈蝈蛐蛐们，野兔和山鸡们一同交谈对大自然母 亲的感激和崇敬，交流游戏的技巧，畅快的感受。 　　云在半山腰像一群弃壳的大蜗牛一样，一会儿弓着背，一会儿摆着尾，缓缓 地在蓝天上面朝一个方向爬去。太阳兴高采烈地骑着他的马车，挥舞着一根金色 的鞭子，笑呵呵地驱赶着蜗牛们，嘴里借着山风告诉叶子：他们爬得太慢了，太 慢了，我赶得太累了，我要去睡觉去了。月亮一看见太阳走了，就立刻变魔术把 蜗牛变走，轻轻打开门，带着一大群小星星疯了似的跑进来，直冲到那条银河里 去玩打水仗，只见水花四溅，腾起一条银色的浩大的白雾。 　　而在夏日夜晚，天空像一块黑色发亮的神秘水晶，整个宇宙的秘密全藏在里 面。而华山就是这块水晶里掉下来一块奇石，自然又美丽又神奇。 　　这时，晓熳骑着单车从山路上飞也似地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喊叫着：好玩啊！ 我喜欢这古怪的地方，爸爸，你的梦里宝贝真多，看你胡子拉碴老老实实的样子， 没想到心理藏着这么多大花园，大山峰，神秘的森林，这么多稀奇游戏，这么多 神奇的动物，我要玩，我要玩，你千万别那么快醒来，我一定要好好玩玩玩个够。 　　这时我的梦就像飘起远离了我，我又有些担心起来，可我在梦里看的真真的 可呼也呼不出，喊也喊不到，心想，这下坏了，晓熳就要离开我了。我正后悔不 迭的时候，突然看见晓熳骑着她的变形单车已经冲上了华山的索道，她骑得很快， 掠过那些爬行的游客，一溜烟就到了半山腰，我躺在床上几乎都看不见她那小小 的影子，只见她骑在人们登山索道的铁索上，像一个利索的火红的幻影，刺溜刺 溜往上旋转升高，我想，她是从远处看见了华山的山顶，要去登临了。此刻我又 感到非常自豪，觉得这小家伙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登山的精华要义，一口气就登 了上去，一览众山小。 　　晓熳站在了华山的顶峰，正站在那儿对我叫呢：爸爸，听见我说话了吗？这 山顶好高，我看见很多很多东西，我看见云海，看见好远的城市，看见广阔的平 原上的树林和闪光的河流，你知道那些河流为什么是弯弯曲曲的，因为，有山挡 着——哈哈，我喜欢这山顶的风景，虽然看着有点儿害怕，但爸爸，这里风好大， 可舒服极了，我一点也不冷。 　　华山寂静了好一会儿，突然，饱览了山顶风光的晓熳做出了一个让我极为震 惊的举动，只见她把单车车头一摆，贴着巨石的坡面一蹦一跳都骑了下来，虽然 我明知道她不会受伤，但也被这种在峻峭的山顶上舞蹈般的动作吓傻了，我张着 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她高声喊：不—要—啊——但是，太晚了，她那团小小的 火苗般的身体就像一个柔软的棉花团，随着山间的气流，在各种岩石切面间来回 蹦跳着坠落，不一会儿就落到半山腰里了。等我喊出的声音回荡回来，晓熳已经 在半山腰的索道上，急速骑行而下，只见她自娱自乐，嘴里唱着不知哪里听会的 信天游，把一些坐在索道上休息的游客看的瞠目结舌，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个奇异 的梦，完全不相信这是眼前发生的。 　　这时，我心里汗毛直竖，惊慌的打算醒来，可眼皮还没有发痒，我又害怕自 己醒来，把女儿关在梦里可就麻烦了。睡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眼角有点发痒， 感觉一滴泪在那儿鼓胀，只听得吧嗒一声，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女儿趴在我的左 耳朵边，说，快—醒—来，人家都累—死了，我要喝—汽水。我忙把女儿抱起来， 贴着脸亲个不停，激动地说，回来了，吓死爸爸了。呜呜呜。我以为你不要爸爸 了呢。女儿瞪着我说；干—嘛呢，做—梦就好好做—梦，单—车，我放—阳台去。 你帮我提一下，我好—累。去，煎个—鸡蛋给—我—吃。 　 【网里乾坤】∽∽∽∽∽∽∽∽∽∽∽∽∽∽∽∽∽∽∽∽∽∽∽∽∽∽∽∽∽ ◆　　　　　　　　　　杜诗解读：《对雪》《早花》 　　　　　　　　　　　　　·方舟子· 　　对雪 　　南加州沿海冬天比较暖和，不会下雪，没有雪景。但早春时节，整个山坡和 峡谷会开满白色的加州丁香，看上去就跟下过雪一样，像一幅雪景。这让我想起 了杜甫的诗《对雪》。杜甫写过两首《对雪》诗，其中有一首比较出名：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 　　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这首《对雪》的写作背景是安史之乱。长安被安禄山的军队打下来，杜甫在 逃难的半路上被叛军抓住，又送回了长安，全家就他一个人在长安。唐朝丞相房 琯率大军试图收复长安，在陈陶、青坂两地被安禄山的军队打败，死了几万人。 杜甫有一首诗《悲陈陶》，“四万义军同日死”，说的就是这个事件。 　　诗题《对雪》，表明写的是面对雪景的所见所想。一般来说，这样的诗都是 从雪景开始写起，然后触景生情，发一番感想。杜甫的另外一首《对雪》（“北 雪犯长沙，胡云冷万家”）就是这样的写法。但这一首《对雪》的写法比较独特， 不是从雪景开始，而是换了一个角度，先写时事和自己的心情，也就是先写看到 雪景之前的心态。 　　第一句“战哭多新鬼”，讲的是房琯大军战败时，战场上死了很多人。中国 古代有一种说法，人死后如果尸骨没有收埋，鬼就会哭。现在战争刚刚结束，战 场上死了那么多人，战死者的尸骨没人收埋，所以有很多“新鬼”在哭。 　　第二句“愁吟独老翁”，写的是他本人。因为想起房琯大军战败，感到忧伤， 写诗排遣愁绪，所以是“愁吟”。“独老翁”跟“多新鬼”形成对比，关键在 “独”和“老”。“独”表示自己孤单，家人都不在，就剩下他一个人。“老翁” 是杜甫自称。其实那时候杜甫才四十多岁，还算不上老，但时局催人老，国家大 事如此让人伤心，他也就未老先衰，觉得自己已经变老了。 　　在这种心态下，他没有心思欣赏雪景，所以看到的雪景是：“乱云低薄暮， 急雪舞回风。”“薄”意思是接近，“暮”是晚上，“薄暮”指的就是黄昏、傍 晚。“回风”指旋风。黄昏的时候云层很低且乱，打着旋的大风吹过，漫天雪花 急速地飞舞。这样的雪景给人的印象并不是赏心悦目，而是一片凄凉，看了以后 让人更加忧伤，就想到借酒消愁。 　　但是，“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尊无绿”意思是酒尊里没有绿色， 也就是没有酒了。中国传统的酒有白酒、黄酒，没有绿酒，为什么说酒色是绿的 呢？这是因为在唐朝以及更早之前，酿的酒是不过滤就喝的，会有一些酒渣浮到 表面。酒渣是淡绿色的，很小很细，看上去就像绿色的小蚂蚁。所以白居易有一 句著名的诗：“绿蚁新醅酒”。古人的酒是放在葫芦（“瓢”）里的，酒尊里的 酒喝干了，家里的存酒也早就空了，干脆把瓢也扔了，不知哪里去了。 　　天寒地冻，家里还有一个火炉（“炉存”），炉里看上去像是红色的（“火 似红”）。如果炉里有火，就应该是火红，而不是看上去似乎红，这意味着炉子 里实际上没有火。希望有火却没有，所以才会觉得好像有，说明连木炭也已经用 光了。这两句诗表明自己已经穷困潦倒、饥寒交迫。 　　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到的是什么呢？“数州消息断”，好几个州都没有了消 息。杜甫一个人在长安，他的妻子在鄜州（他有一首想念自己妻子的情诗《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杜甫跟他的弟弟妹妹关系都很好，他们分 散在各个州。因为战乱传不出任何消息，亲人的死活都不知道，令人担忧。 　　在这种情况下，他“愁坐正书空”：忧愁地坐着，手在空中写字。东晋将军 殷浩北伐失败后，被罢官流放，表面上装做很豁达，但家人看到他整天坐在那里 用手在空中比划，写的是“咄咄怪事”四个字。杜甫在这里未必就是用这个典故， 因为人感到忧愁有时候会用手在空中写字来排遣。 　　大家细心一点就会注意到，这首诗第二句以“愁”开头：“愁吟独老翁”， 最后一句也是以“愁”开头：“愁坐正书空”。律诗、绝句因为用字少，很讲究 练字，出现重复的字是犯了大忌，除非作为修辞才会重复用字。杜甫之所以在这 首诗里出现了两个“愁”，就是一种修辞。他以“愁”开始，最后以“愁”结束， 表示“愁”一直在那里。开始愁的是国家大事，因为听到了战败的消息让他忧愁； 最后愁的是家事，因为没有听到家人的消息更感到忧愁。但家事让人担忧也是因 为战乱导致消息中断，所以家事也是国事的一部分，国恨家愁纠结一起，难解难 分。这样一来，个人的悲欢成了国家大事、历史的一部分。杜甫的诗之所以被称 为“诗史”，不只是说他在诗里写了历史，即使跟历史没有什么关系，他的诗往 往也有历史的影子隐含在里头，让个人的遭遇升华了。 　　早花 　　前几天我们去了圣地亚哥大角羊沙漠的一个峡谷，峡谷两旁有成百上千株沙 漠杏，都开花了。我因此写了一首诗： 　　杏花千树满空山，似雪如云乱石间。 　　足迹双行留大漠，幽香一缕慰红颜。 　　沙漠杏和中国的杏不是一个种，是同一个属，开的花很像，主要是白色，也 有一些粉红色的。因为杏花主要是白色的，像雪一样，所以古人也把它叫做雪杏。 这让我想到杜甫有一首诗提到了雪杏，这首诗的题目叫做《早花》： 　　西京安稳未，不见一人来。 　　腊日巴江曲，山花已自开。 　　盈盈当雪杏，艳艳待春梅。 　　直苦风尘暗，谁忧容鬓催。 　　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的最后一年。那年10月，吐蕃趁安史之乱打到长安，唐 代宗逃到陕州。吐蕃占了长安，抢掠一空。到了12月，听说郭子仪率大军要收复 长安，吐蕃就撤了。郭子仪收复长安后，唐代宗也回到长安。这首诗就写于那年 12月，杜甫当时在四川，只听说长安被吐蕃占据，不知道长安已被收复。 　　这首诗的题目叫《早花》，指的是有花在冬天就已经开了，比别的花开得都 早。但这首诗也不是从早花开始写起然后触景生情，而是像《对雪》一样因情触 景，先从时势开始写起：“西京安稳未，不见一人来。”“西京”指长安。杜甫 不知道长安已经收复，还在担忧着长安是不是已经安定下来了。没有人从长安那 边过来，没法打听，可见他当时所在的地方很偏僻，消息闭塞。 　　下一句“腊日巴江曲，山花已自开”交代了时间、地点。“腊日”是腊月的 某一天。巴江弯弯曲曲的像一个“巴”字，故名“巴江”。寒冬腊月，在弯曲的 巴江之畔看到一株不知道名字的山花在孤独地盛开。我们由此知道杜甫为什么要 写这株山花了，因为杜甫就跟山花一样，身处闭塞的地方等待着长安的消息。山 花引起了诗人的共鸣，也可以说这株孤独盛开的山花是杜甫的自况。 　　这株山花究竟什么样子呢？杜甫把它描写得非常美好：“盈盈当雪杏，艳艳 待春梅。”“盈盈”形容美人的仪态美好，为什么用它来形容杏花呢？因为杏花 洁白而不娇艳，人们看它，更多的是欣赏它的优雅，像一个优雅的美人。这株山 花的形态也就像优雅的杏花一样。“当”，前人解释为“对着”，意思是说这株 “盈盈”的山花对着“雪杏”开。这个解释是错的，杏花要到春天才开放，不会 在寒冬腊月就开了。而且，如果杏花真的已经开了，还开得像雪一样，那么这株 山花也就算不上“早花”了。“当”的意思应该是“相当”，是用杏花来比山花， 山花优雅的样子可以跟杏花媲美。“艳艳待春梅”，意思是山花娇艳，好像在等 着跟春梅比美。梅花本来也是花里开得比较早的，但山花还在等着梅花开，表明 这株山花开得早。 　　这株山花既有杏花的优雅，也有梅花的艳丽，但杜甫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么漂 亮的一株山花。为什么呢？因为他一直担忧着战乱：“直苦风尘暗，谁忧容鬓催。” “风尘暗”指的是大风刮起灰尘，遮天避日，让天色变暗，千军万马奔腾的时候 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所以“风尘暗”是指战乱。“直苦风尘暗”是说自己一直 在担忧着战乱，没有心思欣赏漂亮的山花。反而因为看到山花开得这么早，联想 到光阴易逝，自己已经变老。“容鬓催”就是指面容已经变老，头发也变白了。 但是，跟天下的动荡相比，个人的衰老又算得了什么，是不值得去忧愁的，该忧 愁的是社会动荡，是天下大乱。 　　古人说杜甫“每饭不忘君”。在古代，国君就是国家的代表，“每饭不忘君” 指的就是他时刻想着天下的安危。即使在一个非常闭塞的地方，即使早就不当官 了，杜甫也还惦记着天下的安危，正如范仲淹说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 杜甫之前，以及跟他同时代的那些人不是这样的。他们如果在朝廷当官，当然会 在诗里关心国家大事；如果被贬官，就可能在诗里发牢骚；一旦不当官归野了， 就求仙拜佛、寄情山水，天下大事就不管了。杜甫并不是不会享受人生、不会欣 赏大自然的美，后来社会没那么动荡、生活也比较安定时，他也写了很多闲情逸 致的、非常优美的诗。但在战乱未定的时候，他没有心情享受人生、欣赏大自然 的美，而是时刻惦记着国家的安危。哪怕只是看到一株开得很早、很漂亮的山花， 也不忘战乱未定。这正是杜甫超越时代之处，也是他的伟大之处。 ◆　　　　　　　　 　　　　仄声韵的格律诗 　　·周宏· 　　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万献初在他的国学课堂上讲格律诗时说，押仄声韵 的都是古风，因为所有的格律诗都是平声韵。他还举柳宗元的《江雪》为例，说 那不是绝句是古风，因为它押的是仄声韵。错！而且不是口误，属于认识上的错 误。要想厘清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弄清何为格律？ 　　格律一词涵义虽广，但就诗词曲赋而言，不外乎在式样和声律这两个方面要 遵循的一般规则。所以，古体诗和近体诗的区别并不在有无格律，而在格律是否 严谨，尤其表现在声律上。具体到每一诗句是否刻意追求平仄相间，并放大到整 首诗是否遵循黏对原则，除首句外是否隔句押韵，且一韵到底。相对于近体诗有 一整套严谨的要求而言，古体诗的格律比较自由宽松罢了，难道它不要求有比较 整齐的句式？不要求押韵？不要求有鲜明的节奏吗？正是出于对格律的这一基本 认识，闻一多先生才在诗的新旧之争大势下推出了他的“新格律诗”。这是在新 诗倡导者视一切格律为束缚诗歌发展的桎梏时提出的，旨在强调诗歌语言的第一 特色——鲜明的节奏性不可丢，且美其格律名曰“戴着镣铐跳舞”。至于有人将 格律严谨的近体诗以“格律”一词代之，那是特定语境下的特定指称，岂能当普 通概念笼而统之概而论之？以是押仄声韵还是押平声韵来为旧诗划分古今，更是 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 　　下面我以唐建中二年的状元崔元翰的两首排律为例，让万教授感受一下近体 诗严谨的格律并不排斥押仄声韵。《全唐诗》存其诗7首，仄声韵就占了两首， 跟我随机抽样式清点网上所谓陶渊明诗精选100首发现有三十多首仄声韵的所占 比差不多。一首题为《逢和圣制重阳旦日百寮曲江宴示怀》，另一首题为《清明 节呈马十八郎丞公》。 　　逢和圣制重阳旦日百寮曲江宴示怀 　　偶圣睹昌期，受恩惭弱质。幸逢良宴会，况是清秋日。 　　远岫对壶觞，澄澜映簪绂。炮羔备丰膳，集凤调鸣律。 　　薄劣厕英豪，欢娱忘衰疾。平皋行雁下，曲渚双凫出。 　　沙岸菊开花，霜枝果垂实。天文见成象，帝念资勤恤。 　　探道得玄珠，斋心居特室。岂如横汾唱，其事徒骄逸。 　　韵脚都是入声。你能据此断言此乃古风否？标出其平仄细详： 　　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平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 　　律句的四种基本定格中“平平平仄仄”可变格为“平平仄平仄”，也就是说 “平平仄平仄”等同于“平平平仄仄”。这首排律完全遵循律诗的“黏对”原则， 确保整首诗长短声均衡分布，声韵回环，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闭合环。面对如此 严谨的格律，你还执意以它押了仄声韵就把它划入古风？看到诗题前面的那四个 字了吗？“逢和圣制”！这明明是根据皇帝的命题完成的答卷啊…… 　　清明节呈马十八郎丞公 　　山色入层城，钟声临复岫。乘闲息边事，探异怜春候。 　　曲阁下重阶，回廊遥对霤。石间花遍落，草上云时覆。（覆，《广韵》敷救 切，音与宥韵副同。） 　　钻火见樵人，饮泉逢野兽。道情亲法侣，时望登朝右。 　　执宪纠奸邪，刊书正讹谬。茂才当时选，公子生人秀。（纠，《广韵》居黝 切《集韵》吉酉切，音朻。《正韵》举有切，音九。有韵。又《集韵》举夭切， 音矫。筱韵。又《韵补》叶居由切，结也。尤韵。当，漾韵，去声。事理合宜也。 《礼·乐记》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 　　赠答继篇章，欢娱重朋旧。垂帘独衰疾，击缶酬金奏。 　　韵脚皆去声。标出其平仄细详： 　　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是不是和上一首排律一样具有严谨的格律？你能单单因为它压了仄声韵就把 它划入非格律诗的古风？不怕崔状元掀开棺材板来跟你理论一番？即便是古风， 也不是全无格律的，有的在格律上要求比近体诗还要严苛，比如催生出近体诗的 永明体诗。永明体诗人沈约等提出的八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 韵、正纽、旁纽）必须避免之说，因人为的限制过于严格，连他们自己也无法遵 守，被同时代的诗评家钟嵘批评为“襞积细微，专相陵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 真美”，此后出现的近体诗在格律上比之反倒宽松了许多。柳宗元的《江雪》属 不属于格律诗，能不能称之为绝句，不但要看其押的是什么韵，还要细看其押韵 方式，每句是否属于平仄相间的律句，是否遵循或刻意违反“黏对”原则，刻意 违反是对既有形式的反向探索，可另当别论。现标出《江雪》的平仄细详： 　　江雪 唐 柳宗元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首句入韵后隔句押韵，一韵到底，唯二三句该黏未黏，如从 中间掐断，此格名曰“折腰体”。“折腰体”加入声韵这一形式，恰到好处地渲 染了诗人孤独隔世的情绪。其实近体诗出现以后，像柳宗元《江雪》这样的仄声 韵绝句有很多，比如孟浩然的《春晓》、王维的《鹿柴》《竹里馆》《杂诗》、 刘长卿的《送方外上人》《送来灵澈》、韩愈的《月池》、贾岛的《寻隐者不 遇》、司空曙的《石莲花》等等。除了绝句之外还有律诗，如崔颢《入若耶溪》、 孟浩然《秋宵月下有怀》、王昌龄《送刘慎虚归取宏词解》、王勃的《山亭夜 宴》、刘长卿的《湘中纪行十首·秋云岭》《花石潭》《石围峰》《浮石濑》 《横龙渡》杜甫《赤谷西崦人家》、韦应物《三月三日寄诸弟兼怀崔都水》、韩 偓《乾宁三年丙辰在奉天重围作》、温庭筠《春晓曲》、白居易《谪居》、韩偓 《意绪》等等。 　　春晓 唐 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觉，叶古爻切，音交。肴韵。《左传·哀公二 十一年》齐人歌：鲁人之皋，数年不觉，使我高蹈。）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首句入韵后隔句押韵，一韵到底，唯二三句该黏未黏，属 “折腰体”仄声韵绝句。 　　鹿柴 唐 王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唯二三句该黏未黏，属“折 腰体”仄声韵绝句。 　　竹里馆 唐 王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 　　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遵循黏对原则，属仄声韵绝 句。 　　杂诗 唐 王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平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平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唯二三句该黏未黏，属“折 腰体”仄声韵绝句。 　　送方外上人 唐 刘长卿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遵循黏对原则，属仄声韵绝 句。 　　送来灵澈 唐 刘长卿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遵循黏对原则，属仄声韵绝 句。 　　月池 唐 韩愈 　　寒池月下明，新月池边曲。 　　若不妒清妍，却成相映烛。 　　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遵循黏对原则，属仄声韵绝 句。 　　寻隐者不遇 唐 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唯二三句该黏未黏，属“折 腰体”仄声韵绝句。 　　石莲花 唐 司空曙 　　今逢石上生，本自波中有。 　　红艳秋风里，谁怜众芳后。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 　　四句皆是律句，除首句外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遵循黏对原则，属仄声韵绝 句。 　　入若耶溪 唐 崔颢 　　轻舟去何疾，已到云林境。 　　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 　　岩中响自答，溪里言弥静。 　　事事令人幽，停桡向馀景。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其中“起坐鱼鸟间”仄仄平仄平为仄仄仄平平的变格，名为太 白醉酒。完全遵守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工稳， 属仄声韵五言律诗。 　　秋宵月下有怀 唐 孟浩然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 　　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 　　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望，《正韵》无方切，并音亡。阳韵） 　　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 　　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 　　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 　　八句除第三句外皆为律句，二三、四五句皆黏，六七句失黏，尾联失对，中 二联对仗，属折腰体仄声韵五言律诗。 　　送刘慎虚归取宏词解 唐 王昌龄 　　太清闻海鹤，游子引乡眄。 　　声随羽仪远，势与归云便。 　　青桂春再荣，白云暮来变。 　　迁飞在礼仪，岂复泪如霰。 　　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仄。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五六两句尤为奇特，一脱自太白醉酒，一脱自锦鲤翻波，竟由 平仄相间要求的两两相对走向了一一相对，除第三句失黏外，余皆遵守黏对原则， 中二联对仗，属折腰体仄声韵五言律诗。 　　山亭夜宴 唐 王勃 　　桂宇幽襟积，山亭凉夜永。 　　森沉野径寒，肃穆岩扉静。 　　竹晦南汀色，荷翻北潭影。 　　清兴殊未阑，林端照初景。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 　　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遵守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工稳， 尾联平仄声失对，属仄声 韵五言律诗。 　　湘中纪行十首·秋云岭 唐 刘长卿 　　山色无定姿，如烟复如黛。 　　孤峰夕阳后，翠岭秋天外。 　　云起遥蔽亏，江回频向背。 　　不知今远近，到处犹相对。 　　平仄平仄平，平平仄平仄。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仄。 　　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八句皆律句，其中一、五两句“平仄平仄平”均脱自太白醉酒，遵循黏对原 则，中二联对仗，属仄声韵五言律诗。 　　花石潭 唐 刘长卿 　　江枫日摇落，转爱寒潭静。 　　水色淡如空，山光复相映。 　　人闲流更慢，鱼戏波难定。 　　楚客往来多，偏知白鸥性。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遵循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颔联宽对，颈联工对，属仄声韵 五言律诗。 　　石围峰 唐 刘长卿 　　前山带秋色，独往秋江晚。 　　叠嶂入云多，孤峰去人远。 　　夤缘不可到，苍翠空在眼。 　　渡口问渔家，桃源路深浅。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仄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除第六句外余皆律句，遵循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颔联工对，颈联宽对， 属仄声韵五言律诗。 　　浮石濑 唐 刘长卿 　　秋月照潇湘，月明闻荡桨。 　　石横晚濑急，水落寒沙广。 　　众岭猿啸重，空江人语响。 　　清晖朝复暮，如待扁舟赏。 　　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 　　仄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平，平平平仄仄。 　　平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 　　八句皆律句，遵循黏对原则，中二联皆对仗，属仄声韵五言律诗。 　　横龙渡 唐 刘长卿 　　空传古岸下，曾见蛟龙去。 　　秋水晚沈沈，犹疑在深处。 　　乱声沙上石，倒影云中树。 　　独见一扁舟，樵人往来渡。 　　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 　　平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遵循黏对原则，首联和颈联对仗，颔联该对反倒不对，属偷春 格仄声韵五言律诗。 　　赤谷西崦人家 唐 杜甫 　　跻险不自喧，出郊已清目。 　　溪回日气暖，径转山田熟。 　　鸟雀依茅茨，藩篱带松菊。（依，通“隐”yǐn藏匿。） 　　如行武陵暮，欲问桃花宿。 　　平仄仄仄平，仄平仄平仄。 　　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除首句外，余皆律句，且遵守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工稳， 属仄声韵五言 律诗。 　　三月三日寄诸弟兼怀崔都水 唐 韦应物 　　暮节看已谢，兹晨愈可惜。（愈，《集韵》容朱切《正韵》云俱切，音于。 虞韵） 　　风澹意伤春，池寒花敛夕。 　　对酒始依依，怀人还的的。 　　谁当曲水行，相思寻旧迹。 　　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 　　除首句外，余皆律句，二三句与四五句该黏未黏，尾联该对未对，中二联对 仗工稳，属折腰体仄声韵五言律诗。 　　乾宁三年丙辰在奉天重围作 唐 韩偓 　　仗剑夜巡城，衣襟满霜霰。 　　贼火遍郊坰，飞焰侵星汉。 　　积雪似空江，长林如断岸。 　　独凭女墙头，思家起长叹。（凭，径韵，去声。《唐韵》《集韵》《韵会》 皮孕切《正韵》皮命切，并憑去声。）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律句，除二三句与六七句该黏未黏外，颔联该对不对，中二联对仗， 属折腰体仄声韵五言律诗。 　　温庭筠《春晓曲》 　　家临长信往来道，乳燕双双拂烟草。 　　油壁车轻金犊肥，流苏帐晓春鸡早。 　　笼中娇鸟暖犹睡，帘外落花闲不扫。 　　衰桃一树近前池，似惜容颜镜中老。 　　平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 　　平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为律句，二三、四五句皆黏，六七句失黏，中二联对仗，属折腰体仄 声韵七言律诗。 　　谪居 唐 白居易 　　面瘦头斑四十四，远谪江州为郡吏。 　　逢时弃置从不才，未老衰羸为何事。 　　火烧寒涧松为烬，霜降春林花委地。 　　遭时荣悴一时间，岂是昭昭上天意。 　　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为律句，二三、四五、六七句皆失黏，颔联出句太白醉酒，对句锦鲤 翻波，中二联对仗工稳，属折腰体仄声韵七言律诗。该诗还多重字：“为”字三 重，两平一去，犹言为吏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时”字三重，如三声长叹——时 也，时也，时也！加上三处“折腰”，一处“醉酒”两处“翻波”，这样让形式 与内容高度统一，可谓匠心独运。 　　意绪 唐 韩偓 　　绝代佳人何寂寞，梨花未发梅花落。 　　东风吹雨入西园，银线千条度虚阁。（吹，《广韵》《集韵》《韵会》尺伪 切，音。寘韵。） 　　脸粉难匀蜀酒浓，口脂易印吴绫薄。口，又叶恪侯切，音彄。尤韵 　　娇饶意态不胜羞，愿倚郎肩永相著。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八句皆为律句，且完全遵守黏对原则，中二联对仗，尤以颈联为工，以最短 促的入声字为韵脚，白脚处皆以平声字收尾，这貌似最中规中矩的仄韵七言律诗。 　　综上所观，完全中规中矩的仄声韵律诗和绝句不多。可能诗人们在自由创作 的时候总是觉得完全中规中矩不免过于刻板，因而尽管心中有规矩，却总是寻思 着如何一点一点突破它。事实上最好的作品大多是变死规矩为活手段，让形式服 务于内容。就押韵而言，仄声与平声比，其声短而响，做韵脚更能凸显节奏，但 因不能拖长而不利于吟哦，放在已成为和乐器分离而独立成“徒歌”的诗里，确 实是块短板，故而比之平声韵，数量少了许多。大多押平声韵少数押仄声韵这个 现象并非近体诗所独有，从永明体到三曹，凡属隔句押韵一韵到底的五言诗，押 平声韵的都远多于押仄声韵。只押平声韵的只有句句押韵且不限句数的柏梁体七 言诗，近体诗何曾做过这般规定？若是近体诗有必须押平声韵这样的规定，那状 元公的《逢和圣制》答题又是咋回事？倒是近体诗对平声用韵的限制比之前严了， 比如严禁在句末出现三连平，否则一律划入古风。句末三连平名曰“三平调”， 古风尤爱之，而近体诗则视之为禁忌。所以“三平调”才是划分古今诗体最明显 的一个标志嘛，哪是什么仄声韵啊。 　　万教授那堂课疑似口误的错误还有很多，比如把诗分为古风和格律诗，把 “千山鸟飞绝”解读成“一重一重的山上没看到一个活物，绝，绝了啊！”把 “独钓寒江雪”解读成“拿着个竿子这么高根本没有钩也没有鱼饵因为没有地方 啊在空中啊钓啥啊——钓寒江的雪！”“格律诗只有两个一个是五言诗一个是七 言诗”，“你不遵循可以你去写古风去嘛你写顺口溜去嘛”，“一个律就是八句 这没办法规定的”，“我把八句隔一半叫绝句”，“还有一种是排律，排律可以 有100对200对”……限于篇幅，就不一一展开赘述了。 【网萃】∽∽∽∽∽∽∽∽∽∽∽∽∽∽∽∽∽∽∽∽∽∽∽∽∽∽∽∽∽∽∽ ◆　　　　　　　　　　　父亲（四十二～四十三） 　　　·王先鞭 · 　　第四十二章 　　成治与成亮(二) 　　李成治实习期每月只有三百元工资，但他还是要节约往家里寄钱，我并未要 求他，是他自己要这样作。半年后实习期满，他领到了毕业证，也成了该厂正式 职工，月工资四百多元。此时，他们同去的四位同学有两位要回来，霍春兰是男 方要求，回家结婚；张春全是父亲要求，回来念大学，以便深造。霍春兰婚后丈 夫不同意她出门打工，从此再也没去广州了；张春全在“歪”（1）大学深造三 年后，绕了一圈回原厂，因不愿“从新起步”，便回来在区邮电局（当时邮、电 未分家）找了份工作，然而工作似乎不合胃口，几年里选择了多份工作后，干脆 做起了（在渝中区）服装销售生意；只有石娟待的时间最长，李成治离开广州后， 她又做了几年，最近才回到重庆。此是后话。 　　李成治念高中时与申家栋女儿申梦相爱，我叫他卖葡萄，申梦就在校门口等 他，然后二人背了葡萄去万盛农贸市场销售。我对这件事情并不看好，虽然章正 兰母女(子)仨是农村户籍，但申家栋最瞧不起的，还是农村人—— 　　改革开放后，许多山民到南桐、万盛、桃子凼街上去买城镇人淘汰的二、三 手房，并搬家住到街上，享受一下城镇居民过的生活，这事本无可非议。但是有 的人却又往家里跑，种点蔬菜、种点玉米、或喂点鸡鸭，又往城镇里背，这事也 无可厚非。然而，申老兄却鄙夷地说： 　　“你没得本事唛，就莫要到城市买房汕！城市住不起又往家里跑，回家上山 当‘土匪’！”我知道，他所说的“土匪”，是指向地里刨食，问地里要“免税 农、副产品”之“匪”。 　　俗话说：纸始终包不住火。一天他俩正在卖葡萄，被买菜的申家栋夫妇逮个 正着。接下来自然是父母“做”女儿的工作，但他们仍不死心，李成治去江北松 树桥后，他们还在见面，要么申梦去重庆，要么李成治回万盛，或者书信往来— —我们夫妇是过后方知。 　　李成治去广州后，平山机器厂招学徒工，林文生、刘盛军、申梦等许多落榜 生都被招了去，先在平山厂培训，然后分配到重庆鱼洞新厂（我区的几家国防厂， 是“三线建设”时期落户到南桐的，后来都各自找电力、交通、用水方便地区重 建了新厂。）工作。假如时间退回到六十年代，能够进国营企业是“祖坟冒紫 烟”、是天大的荣幸。所以，尽管现在时代不同了，但还是有人笃信，端国家 “铁饭碗”万分保险，还是看好平山厂辉煌的未来，宁可安于现状耐心等待，也 不愿轻易放弃。 　　霍春兰回重庆时，李成治托她给申梦带了个“随身听”，这是他转为正式工 后专为恋人买的第一件礼物。然而时过境迁，申梦拒收萧郎的CD机，也不作任何 解释。李成治未走时，我曾替他们分析，我说： 　　“你们的事情很不好解决，要么你不去广州，在内地慢慢找工作干；要么她 辞工，随你一同去广州，再慢慢找工作。但是还得有个前题，就是必须征得你申 叔叔的同意。” 　　也许他人年轻，却不置可否，也不想同父亲探讨这类人生课题。后来的结果 是：申家栋夫妇看好林文生，同厂、同工、同奔美好未来。几年后卫阿姨给两个 年轻人出主意，去鞍钢旅行结婚，先到北京玩，然后到大伯家玩——人生能有这 样的经历，自然也算不错了。这也是后话。 　　番禺厂的职工男女都有，且几乎各占一半，所以李成治很快又交上了新伴侣。 女友名叫童莉，重庆江津人，一九八0年出生，农村户籍。年底他们先回江津朱 杨溪，见过童莉父亲母亲，然后才来溪源过年。童莉中等偏矮个，身材偏瘦，蛋 形脸，双眼皮圆眼。据李成治讲，童莉是他们厂的“厂花”，他们初交时，有年 轻人悄悄告诫童莉：“要长你一甩手哟！”即李成治年长童莉五岁的意思。但是， “厂花”不单有自己的眼睛，也有自家的主见，没讲出的话是：“人家五官端正， 一米七的个，也是一表人材呀！” 　　年后他们先去江津辞行，再去幺爸（李沂卫）家候车票回广州。这就是远方 打工仔的无奈匆匆，虽然挣几个钱，但天伦之乐则未免落落。 　　李成治的工作先很顺利，五年不到已提升为技术员，然而不久老板违规（将 产品销往内地），受国家重罚，职工的薪金也停发数月了。为了生存，打工仔只 好请辞，但老板却看好李成治，以升职副厂长相挽留。初出茅庐者知道，松树桥 办学，老板出了不少力，从道义上讲，学子理应回报厂方，然良禽尚且晓择木而 栖，学子不能不为生计打算，请辞是不得已而为，便婉谢了。据李成治若干年后 讲，该厂后来竟然做倒闭了。 　　俗话说，“犁辕（音：冤）未断，弯木已生”（2），李成治到广州，是早 经朋友介绍，不然也不会贸然请辞。他只带走了一位好友，道义上也说得过去。 广州的老板姓邱，厂名安度，也属私企，专门生产话筒和音响。邱老板聘请的是 “将”，所以李成治进厂便任副厂长，负责生产。不久他又向老板请求，将童莉 也“调”到了安度。 　　李成亮入伍后，先在团部新兵连接受军训，四个月后分配到服役地麻栗坡， 任连部通信员。连队是对越自卫反击战后，中央军委授予的“边防钢七连”，住 地离麻栗县（云南省）城约10公里。一年后连部调他下班、排任副班长，二年后 升任上士班长，负责连队军事训练，三年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李成亮下班、排前， 常陪同连长去团部领枪、验枪，一次连长对他说： 　　“你是在我身边，是唯一没有提要求的人……” 　　后来下班、排前，连长问他是否愿学卫生员、通信报务员。他回答愿去班、 排锻炼，想法是，把身体锻炼棒棒的。 　　我村入伍的青年不少，在部队加入党组织的却不多，就连村支部书记娄义文， 也是退伍回村后入的党。李成亮入伍还有那么一点机遇：本村没人同他竞争。因 为那年香港回归，谣传参军后将要打仗，不少山民子弟都不愿报名了，后来竟有 人换了军装也不去了。我却给他打气，说： 　　“我像你这个年龄，想参军都去不了。大道理我不讲，只讲点小道理。自古 有：‘富贵险中求’。就连我种几窝葡萄、养几尾鱼，都比常人多费不少力、多 花不少心思，所以收入才比常人丰厚。俗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大舅 早给你算过‘八字’，你的运气比哥哥还好，应该趁年轻，鼓起勇气去闯江湖； 军人的天职就是打仗，你看《李宗仁回忆录》里，哪个将官不是从战争中求得！ 你去了部队，如果遇到战争，那是好事，因为国家需要，你手里又不是拿的‘烧 火棍’，人家打你你还可以打他，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没有仗打，你也见了世面， 长了见识，虽然我没有当过兵，但我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命令服从！你将会经 历严格的军人日子；你不要荒废时光，加强锻炼身体、学点技术、技能，或者我 将你的画笔、颜料寄到部队，发挥你的天分，为连队作宣传画的同时自己也练了 笔。总之，人有“好胜”心理并没有错，只要走正道、好胜心用在正途上，处处 力‘争上游’，一辈子都有用。” 　　就这样，他终于听我唿悠，乖乖去了边防，且不负我所望。后来他探亲讲了 二件事：一件是他独自从一个小山岗走过，归队后战友告诉，该山有地雷（未 扫）；二件是他已能连续做一百多个“俯卧撑”，全连军事训练名列优等。 　　两个傻小子来信，都叫我们不要经营鱼塘和葡萄园了，宁可廉价转包出去， 劳累一辈子，也该享点清福了。此时我乡已施行国家为保护三峡库区实施的退耕 还林政策，即凡上了二十五度的坡土全部退耕，改种麻竹或松、杉、枫、柏等树。 如此一来，我家除了房前屋后留三、二分菜园地外，其他承包土皆改种了麻竹和 枫树（土质不适宜种松、杉、柏等树）。 　　我的鱼塘和葡萄，原打算拿给娄必廉经营，随他愿给几个租金都行。但他头 绪搞得太多（面房加工、坪上鱼塘、做洋芋种生意、兴建了砖、瓦窑、组织了建 筑队、还兼任了村主任），怕他忙不过来，就没同他细商。供销社的娄义兴听了 二爷“泄密”，就来找我协商，想承包这两起项目。他原是庙坝村落横沟队人， 同岳母家是近亲，是“贫下中农进住供销社”时期，进的商业部门。现在供销社 也施行改制，外地老职工除退休的皆调走了，门面按股分配，他分到收购门市部 两间屋。为了扩大经营业务，他姑爷、姑爷的叫着想我给他点优惠条件。 　　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租价由你定，但租期不得少于10年，一是你好计 划投入，二是我也好安排时间做其他事。” 　　他知道乡企办租陈正祥、张承模的田是每年每亩地一千斤黄谷，就试探着说： “姑爷，你看按五百斤一亩算，行不行？” 　　我说：“姑爷我是个直爽人。我是有心要转包出去。我知道经营好鱼塘和葡 萄园很不容易，全靠劳力和技术挣几个辛苦钱。当然挑粪、中耕管理、割鱼草你 可以雇人，但关键工作，如望水（晚上鱼浮头必须注水或开增氧机）、看鱼是否 生病、守望盗贼，你半夜也得爬起来。我不要你多的，要你都有赚头才干得长远， 每年每亩地你按三百斤黄谷支付就行了。但是，关键的一点必须事先讲清楚，鱼 塘、葡萄园的房子和设施（电线、电表、增氧机、葡萄桩、铁丝等），你要负责 保护好，该维修、该更换的要立即做，总之，我是怎样交付给你的，合同期满你 应怎样交还与我。” 　　我的条件等于白送他经营，他没花一分钱的投入（几年后，一外地老板租赁 了整个大龙洞坝坝的田，修建成鱼塘就投入了二百多万元），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按双方所提的条件，我复写了两份合同，并说可将合同拿回去找人斟 酌，该修改、该添加事项先议好，以免合同签订后相互扯皮。我也答应他，第一 年带他三个月，主要是教授葡萄管理、鱼病防治。几天后我们就签订了协议，就 是这样简单，我一下子就过上了“收租吃饭”的土地主人日子了。 　　鱼塘和葡萄园转包是二000年早春的事，待秋收过后，我也计划改建住房了。 我们“河的”几家住户(张永金、张永钦、张承模、陈正祥、陈正文、尚世彬、 李沂建)除我家外，他们早在几年前就改建住房了。按“先治坡，后治窝”的原 则，我家土墙房子已历时三十五个春秋，虽然是瘦壤土(“河的”附近没有深层 老黄泥，瘦壤土夯筑墙体已算不错了)夯筑的墙体，但也确实太烂陋，需要改建 了。 　　他们几户的改建，自然也有先有后、用材也有好有孬：李沂建、张承模改建 最早，也未设计，建材仍用黄泥灰砌片石（3），房子样式、质量也最孬；张永 金的房子稍好些，虽然用了砖，但样式仍是“老古董”——房子四面墙不留窗、 搁木楼条钉木楼板、阶檐加檐柱（砖柱）、檐楼；陈正祥、陈正文、尚世彬改建 稍迟，建材为青瓦（旧房瓦）、青砖、石粉（子）、水泥、预制板，房屋改建为 一楼一底，屋顶盖青瓦、屋檐用塑料管横导雨水、前后留双开窗、前面加走廊、 楼梯间留在屋侧的格式；张永钦改建最迟，听我的建议，将院坝摆在屋后，屋基 前移、下沉、左扩（地基是他家自留地，与供销社房之间留有2米宽甬道，上石 厂弯小路也砌了石梯），建成为：后院地坝与二楼相平、楼房与供销社楼房（百 货、日杂门市）齐平格局，屋顶盖青瓦、屋檐不出墙（用塑料管横导雨水）、当 街面竖贴6厘米×12厘米白瓷片、二楼全部留三开窗、底楼五间房均装大开卷叶 门，可当街道门面出租。但遗憾的是，他们几户都没有考虑设计配套厕所和洗澡 间。 　　当然，这不能怪他们，中国人的“洁癖”自古是食、泄不同室，供销社楼房、 北京皇城、解放前后修建的职工宿舍，都没有考虑配套厕所和洗澡间——北京皇 城设计者只有马桶和澡盆意识；解放前后的职工宿舍设计者，是“想得到做不到” （4），有的至多修建个简陋的公厕。 　　一九八三年端阳，我带了小儿子去爸爸家，碰巧幺姑姑也来渝中区，她与幺 姑爹回渝后住大渡口（区）女儿家。她叫我去大渡口玩，见见幺姑爹。我也很想 见幺姑爹，我小时候最爱听他讲剑侠故事，那时他还爱玩票，跟“厉家班”（5） 的人很熟，一次在“一川京剧院”看戏，幺姑姑指台上一位小姐，说是幺姑爹扮 演的。幺姑爹名叫谢嗣浩，璧山《求精商学院》毕业，是八姑姑同班同学，他同 幺姑姑的婚姻也是八姑姑撮合的。一九五一年，他同幺姑姑在“市干校”结业后， 被分配到雅安，谢鸣表妹出生后，就送回重庆婆婆家抚养了。 　　谢鸣和谢姑爷（也属退休留用）都在大渡口商行工作，表妹夫则是“重钢” 职工。他们的住房是“重钢”五十年代修建的，位址在半山坡，因为没建配套厕 所，职工们多用马桶或痰盂。房屋均为（红）砖木结构，一楼一底长条形，楼上 走廊、房间均为木地板，依稀可见当年的枣红色。早晨上厕所，则是几幢楼之间 的空地修建的一间低矮的大通间，地下铺满留有缝隙的条石板，大人小孩蹲满了 屋，你看着我我瞧着你边出恭边摆龙门阵边抽烟。我这个孤陋寡闻的“山哥二” 却不能适应这样的“聚会”——我“太自私”，出恭也不愿同他人分享“乐趣”。 公厕外面是杂草丛生的脏水塘，我只好退回大路，顺石梯往下走，去公路边的 “分格”公厕解决“个人问题”。 　　鱼田堡煤矿职工的宿舍建在工人村，是早年占傅津生他们生产队土地修建的 “照壁”平房，七十年代中晚期，才改建为砖混结构的四楼一底的大楼房。每幢 楼或单大门出入、或双大门出入，依地势而定，但每层或单或双，皆建有公共厕 所。待职工宿舍群楼修建分配完毕，干部们才始修建自己的外墙做“碎米洗石” 壁的两道大门出入(上下)的配有厕所和洗澡间的二楼一底套间宿舍楼。该楼每层 四个套间，三层共十二个套间，只有矿长级别的干部方可入住，所以人们戏称为 “干部大楼”。周光明分到（原户主迁走）底楼的1－1室，该房为三室一厅，水 磨石地面，但厅室却只有3米×6米地面，像甬道不像客厅，总居住面积不到80平 米。不知是地基狭窄还是领导干部怕担风险、还是设计者有意而为，紧邻的厨房 和洗澡间刚好分去客厅一小半地面。然而，就是这样的楼房，当时的我区要算最 高档次了，爸妈及我们兄妹（包括家人）都曾去歇息过。待我打算筹建新房时， 周光明以三万元的过户价，将该房转与了他人，然后到万盛“小集镇”购买了商 品房。二0一六年，鱼田堡矿井因无开采价值，整体关停，该“干部大楼”又地 处偏隅，不知过户者是否后悔了？ 　　李沂聆和刘兴元的情况稍有不同，晋林厂迁成都彭州后，长子刘盛勇自然要 随厂迁去，但多数退休职工却不愿随厂同行。因而，若大一个厂区就剩下些老职 工、或职工老伴，可以说房子由你挑了住、菜地由你挑了种、家禽由你“卯起” （6）喂，且只要留在厂区居住的家庭，水、电、电视闭路三项费用全免。晋林 厂自然也建有“干部大楼”，领导吩咐留下的退休职工，愿意的（附近没菜地） 都可搬进“大楼”去住，据说这可是“地师”级别方可享受的待遇。于是，刘兴 元夫妇就挑了三楼的一个套间，搬了进去，享受十几年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佳 宅。但是我们这几兄妹及家人并不看好，一次也未去光顾过，因为离万盛街道太 远。 　　他们的小儿子（刘盛军）“跳槽”到“钟声”（主要生产麾托车）后，为厂 里销售摩托车，自然也挣了些钱，就在万盛买了套“二手”房，由于跑外的时间 多，房子又只好空着了。刘兴元夫妇到底只是平头百姓，无福享受国家“地师” 级别待遇，便舍弃了晋林厂的佳宅，搬到万盛住小儿子的房，过平常百姓日子— —图早晨吃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近点。 　　有了以上的经历，我的住房设计就要作全面考虑了。我家原先的三间房，小 弟走后我和二弟是各家间半，他到学校门口建新房后，尚世彬就找我们协商，想 买李沂建那间旧房。其实买房就是买地基，整个“小秧田”他家只占三分之一弱 （这是当年尚世文“拿人家的屁股去做脸”（7），安排的）地面，我家占了中 间，我家右面是我的自留地，让得开。考虑到邻里关系，我就同意了他只购李沂 建原有的房，整个堂屋和堂屋左侧山墙归我，半边屋该如何折款，我和二弟另算。 我家与尚世彬家之间原有三尺（宽）属我家的甬道，这次让地基，三尺甬道我也 让给他了。他家房子改建后，我们房屋之间的甬道依然存在，但所有权属他家。 他家新房是一分为二修建的，即中间并排建两间堂屋，他两个儿子各占半头。 　　我的房子改建，就计划将原有的两间扩为三间，但中间不能建两间堂屋并列， 一是不符合传统文化审美，二是古话有“甑无二箍、家无二主”之说。至于今后 成治与成亮分家，可另寻地基新建住房，或将葡萄园楼房扩建，即可另住一家人 了，俗话说，弟兄离远点还亲热点。 　　主意打定我就开始设计绘图，我的设计理念是：房子为一楼一底长三间，二 楼前面不设走廊或阳台，即阳台砌成“封闭式”，楼上前平墙不用砌了，只在 “挑梁”的“横梁”上砌0.8米高“一二墙”（8），正（上）面全部装成玻璃铝 合金滑动窗；整幢楼房前面只留一道堂屋大门进出，其他房间均直接或间接向堂 屋开门，是一种以堂屋（客厅）为中心，向四面作散射状出入的格局。楼上楼下 格局相同。 　　我家原旧房每间都加盖了2米进的幺厦，即原6米的进已增加为8米。旧房的 开是5米，土墙厚0.45米，三堵墙（进、开均有三堵墙）加两间开、进，合计开 11.35米、进9.35米，总面积约106平方米。此外，当门院坝约5米宽，院坝离河 坎约8米宽的土，均是我的自留地。我设计的新房是：中间堂屋开4米，两边小二 间各为开3.5米，加四堵“二四墙”（承重墙）和灰口，总开约12米；堂屋进5米， 后面厨房进3米（留有小门去后院，楼上为书房），中间用“一二墙”相隔；小 二间进8米，逢中加“一二墙”，隔为前后间；新房前后墙为“一八墙”，加中 间“一二墙”和灰口，总进约8.5米。加上另设在右边小二间后面的洗澡间3米× 2米面积，总面积约108平方米。计划一楼层高3.3米，阶檐伸挑梁1米，楼梯设在 右边小二间后面洗澡间转角处，该间由承重墙开门进堂屋后面厨房，使堂屋预留 小门不超过五道——按传统建筑房屋之理念：堂屋内不能开五道小门。二楼层高 3米，因正面承重墙已向外伸1米挑梁，下面做阶檐，上面阳台改为“封闭式”， 所以楼上前面卧室、客厅的“进”，均比楼下“深”1米，且楼上亦有洗澡间、 亦有楼梯上顶层阁楼。整幢楼房除顶阁不算外，居住房是（楼上楼下）六室两厅 两厕（包括洗澡间），二百多平方米面积。 　　陈正文他们建房只搁了一层预制板，二楼的天花板是搁木楼条、钉木楼板 （旧房拆下的楼条、楼板），再用“机制纸板”反向往上钉成天花板，然后刮灰 粉刷，并且楼梯间未通房顶，搁杂物须另搭木梯。我想这样的顶层没多大用处， 且楼板与纸板之间空隙既积灰尘又无法清扫、又将成为鼠巢——还留下火患。我 的想法是：“要疼就疼一次”（9）——多花几个钱搁两层预制板，顶层山墙搁 檩、钉椽、盖瓦、粉糊后，既可搁杂物亦可当房间使用。 　　为了加建计划内的洗澡间，和让后院（山民建房一般不留后院）稍宽些，原 地基的“进”显然不够“深”。于是我决定向屋后高坎掘进2.5米，开采的片石 既可做房屋基石，也可砌房前的河坎、院坝坎和屋后的倒坎。此外，李沂建迁走、 拆走他家猪圈后，我早已将圈基向右移，重建了猪圈和牛圈（土地承包后，须排 轮子喂牛）。为了免填原有的三家粪坑，我又雇人将粪坑之间挖通、挖深，改建 为一口小鱼池。因为原先的三家猪圈离我的山墙有一米宽甬道，改建为鱼池后甬 道依然存在。这次建房丈量地基，刚好只占甬道保留下鱼池。泥水匠们劝我把鱼 池填平，说推倒的旧墙泥反正无处搁。我说我有我的计划，一是反正“河的” （包括学校、政府、供销社，都使用大龙洞的水，）使用自来水，用水不是问题， 屋侧留口鱼池美观多了；二是当门的河坎砌好须用许多泥土填，开工首先就是打 石砌河坎，并且屋基地也打算提高，为今后院坝下建车库留空间，所以不必填鱼 池。 　　我家现在改建房子，不管运什么建材、买什么建材，都比以往方便多了—— 从陈正祥家当门到尚世彬家当门的小路，已改建为3米宽的水泥公路，且河坎 （平均离水面3米高）已重新砌过，河坎间隔3.6米预搁了向河面延伸1米的“挑 梁”（10），挑梁之间再搁3.8米长、0.5米宽预制板两块，预制板靠河面又用青 砖砌了0.8米高护栏，这样，河边公路、人行道都有了——这是陈正文倡议、承 头修建的，他长子原先在农机站搞汽修，农机站散伙就把设备运到家里继续开业。 因为原公路就在张承模家当门右面（原集体晒谷房与他家交界处）过桥，桥的上 河面，即陈正祥、陈正文家当门仍然是小路，搞汽修就必须通公路，所以倡议自 家修自家当门的公路。我先砌河坎也正是为了衔接公路，不然建材运不拢屋当门。 此外，张家嘴队的创业者也早租赁了中石厂弯的石旮旯、雇用了几名工人，办起 了石粉（子）厂和预制场，客户需要各类石子（粉）、各类预制板，他都能生产。 余外，我掘进屋后石坎，也是在他那儿雇用“汽油机风锤”操作员，炸药、雷管、 操作员均是他的，打炮眼按米计酬。该操作员很会放炮，因对河两岸都有房子， 只能放小炮。他在炮眼四周或两边叠了约30厘米高石块，再在上面压块厚大石板， 其理论依据是：爆炸后的瞬间再挡一下飞起石块。他这个方法很奏效，因为我的 正房还未拆，只拆了幺厦供掘进时堆放片石，爆破时正房只是震动一下，天上未 掉石片打破瓦。 　　于是，我设计、绘好楼房图纸，就按图预订和购买建材：青砖在娄必廉窑上 预订，建房也用他的建筑队；石子（粉）、预制板就到张家嘴预订；钢筋、水泥 则直截去桃子凼支路购买（桃子凼镇企业办有水泥厂，桃子凼支路早有钢筋销售 门市）了运回，后来贴外墙用的瓷片也在支路购买了。 　　建筑队的几个泥水匠都是田塆队的人，也是娄必廉的舅兄舅弟，当然我们也 很熟悉。他们常年搞建筑，技工、杂工是配备齐的，所以我也不用另外雇人了。 现在做手艺，虽然工资已上涨了十倍，但溪源始终要比外面约低——一般雇人， 技工每天15元，杂工每天10元，中午管一餐伙食。听师夫们建议，我也采用“包 工不包料”的方法砌墙，即建材是我的，砌墙按计件算，他们每天可多挣几个钱。 但拆旧房、挖基脚、下基脚石及砌河坎则不好计件，只有另做工天了。拆旧房时， 我在陈正文家借了间屋搁家具，在猪圈旁搭了个半边棚煮饭、睡觉、守工地。 　　新房的门框、窗框，是我早先运木料去张家嘴木器厂加工做好的，楼上楼下 共十六道门、十六道窗（二楼正面不用木框窗）：堂屋大门高2.8米（风窗高0.5 米）、宽1.4米，卧室门、书房门高2米、宽0.9米，厨房门、后门高2米、宽0.85 米，洗澡间（厕所）门高2米、宽0.8米；窗，除楼上楼下两道厕所窗为0.8米× 0.8米、楼上楼下三道“百叶窗”（今后卧室空调用。因为右面山墙离尚世彬家 山墙近，只搁百叶窗，不搁其他窗）为0.5米×1米外，其他均为1.7米×1.7米三 开窗。 　　就像修鱼塘、建葡萄园时那样，辛苦的首先就是我们夫妇——娄碧玉每天的 工作是煮饭、喂猪、或办猪草；我的工作是跑外、或准备用材、或帮点小忙。建 房中途李成亮曾回家探亲住了十多天，但我没要他帮什么忙，因为他对建筑行道 生疏。资金方面，自然没有修鱼塘时拮据，我们的储蓄也满够支付了。 　　李成亮入伍不久，区府就决定全区两年内安装六千部“程控电话”，每部安 装费用一仟六佰捌拾元（168是吉祥数，有一路发的寓意），几乎下降一半。我 家庭是早用上了冰箱和彩电，我也想装部电话，但曾听小弟讲，他装部电话花了 三仟多元，因此就犹豫了。现在看来，早先的“犹豫”是“正确”的，我终于等 来了时候，自然就立马登记交钱，准备享用电话。与此同时，“河的”许多家庭、 前丰队包括娄必廉等户，也都报名交了费。然而，我满以为捡了“粑和”，未与 娄碧玉协商就主观交了款。她是个最爱“秋后算账”的人，后来电话安装费用一 降低，就不免受她奚落了，且她的奚落像念经似的，“经文”念得特别长久。一 直到后来，岂止座机，竟然连手机也免费赠送、连“宽带”也免费安装，她才不 说“空话”了。这是后话。 　　设计房子时，我就打算正面外墙贴瓷片，但是我不知贴什么颜色的瓷片最好， 就给赵老师挂了电话。他说最好是贴白色，因为房子四周都是暗色，还说一幢房 不能超过三种色。 　　于是，我计划整幢楼外墙只贴两种色，即大部竖贴6厘米×24厘米白瓷片、 墙脚一线竖贴6厘米×12厘米大红瓷片；堂屋大门框两边外墙（用废砖块）预先 贴墙砌了两根40厘米直径的半圆形柱，准备竖贴6厘米×24厘米大红瓷片，使之 看起像两根大红柱立在大门框两边；房顶横打一线向外伸40厘米宽6厘米厚的 “雨飞”，也贴一线大红瓷片；房顶前后瓦水不流出墙，前面瓦水后退1米用砖 砌横沟，再用塑料管道将雨水导入右边小鱼池，且前面沟壁砌成0.8米高“女墙” 式样，也竖贴6厘米×24厘米大红瓷片。 　　楼房竣工后，我打算先装修居室，院坝处理、公路硬化都留待今后——因为 楼房的前平墙是压在旧房的前平墙位址上的，新房的地平高度是从当门公路打水 平线确定的，比旧房地平高0.8米，比公路地平高2.2米，如果打空心地坝做车库， 预留空间也满够，但这又将是一项工程，所以暂时放一放；当门公路的填方部分， 是新填的土和石碴，也要待压实后方可硬化。 　　我打算暂时先装修楼上的客厅和卧室，楼下的门、窗也一并做好、安装好、 漆好，自己居住也像那么回事，李成治结婚、李成亮探亲，都各有各的房间。 　　楼房的电源线是早先“预埋”好的，只须购买适当的灯具装上就行；地板砖， 我打算选50厘米×50厘米那种暗绿色耐磨抛光地板砖，赵老师家就是铺的这种砖， 他说不刺眼；墙壁需刮多少腻子、刷多少涂料？要待装修师夫来后，计算了方可 购买；我早先那间旧房是后配的，楼条全部是杉木（圆木），且已干透了几十年， 用“大头”（11）解“分板”装卧室门、书房门很合适，虽然没有“三层板” “五层板”美观，但质地肯定是上乘；原堂屋大门也是上好松板（4厘米厚）， 几十年风吹雨打太阳晒也未变形，加做个方框装堂屋大门，是既结实又漂亮。此 外还要添做几件家具，楼上的摆设我不管（两个傻小子自然晓得购买），楼下堂 屋的桌、椅、凳须马上做，旧房拆下的红芯枫树椽子板既坚且韧，且烟熏火烤几 十年不变形，只要不沾水，兼了柏木做木沙发既美观又耐用。待家具做完再抛光 打上蜡克，摆在堂屋就像那么回事了。 　　于是，主意打定便请来木匠做门、窗、家具，请来装修师装修楼上。现在的 木匠已经“鸟枪换炮”了。电推刨、电锯、电钻打孔，人工只是将榫、铆眼“清” 一遍，便可“蘸胶铆榫”，待胶干透后再用刨子“清”一遍就完工。 　　楼上装修，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墙壁刮腻子刷涂料、地上贴好地砖、再将我 购回的灯具装上就成。什么吊顶呀、花饰呀……都不用考虑。 　　一个月后，新房的各类装修工作完毕，我家房子也终于像那么回事，楼上是 只等两个傻小子购买漂亮家具来摆放了。 　　注： 　　“歪”：溪源、重庆地区方言，“歪”，就是不好、次品的意思。 　　犁辕（音：冤）未断，弯木已生：溪源方言、俚语，犁辕是铧犁必可少的弯 型木料（现早已用弯型钢管代替），木匠要去山林里寻找，方可制作犁（又叫犁 头）。但是山林那么大，生长的弯型木必不少，寻找也很容易。全句意思是，比 喻寻找另外的工作（或其他物品）很容易，因为有不少工作正等人去做。 　　黄泥灰砌片石：这种墙体的结构最不好，墙推倒后就是一堆土和石块，因为 黄泥灰在干处（永远泡在水里却好，可当水泥）化学反应未完成，没有粘结力。 　　“想得到做不到”：重庆、溪源地区方言、俚语，原话是：“手长衣袖短， 想得到做不到”。解放前是战乱时期，自然无钱搞建设；解放初是“百孔千疮”、 “百废待兴”时期，新生政权只能挤不多的钱搞建设。但是，建筑设计者自然能 够“想到”配套厕所和洗澡间，但是无钱自然就“做不到”。 　　“卯起”：溪源方言、口语，尽量、尽最大限度的意思。也可说成“卯你的 量”，也就是尽你的能力，作最大限度的事。 　　“拿人家的屁股去做脸”：溪源俚语，意思是用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使用、 款待客人。 　　“厉家班”、“一川京剧院”：“厉家班”是抗战时由上海迁重庆的最有名 的京剧班，解放前厉慧森、厉慧良、厉慧斌、厉慧敏、厉慧兰被戏迷们称为“厉 家五虎”；“一川京剧院””，是厉家班专表演京戏的剧院。 　　“一二墙”、“一八墙”、“二四墙”：泥水匠术语，即标准砖长24厘米、 宽12厘米、厚6厘米，用砖的长度砌墙的厚度叫“二四墙”，农房多用“二四墙” 做“承重墙”；用砖的宽度加砖的厚度砌墙叫“一八墙”，农房多用“一八砖” 砌房屋前后平墙，节约点建材；用砖的宽度砌的墙叫“一二墙”，农房多用“一 二墙”做室内隔墙，一是节约建材，二是少占空间。 　　“要疼就疼一次”：溪源俚语，意思是一次多花点钱或物，把事情做好，免 二次、三次再花钱或物修补。 　　10，“挑梁”的“横梁”：挑梁，即搁在承重墙上向外悬空伸一定长度的梁； 挑梁的横梁，即指悬空搁在两匹挑梁之间的梁。以上这些挑梁、横梁结构都是砌 墙时做木板模合现场浇注钢筋混凝土。 　　11，“大头”：指一棵树的根以上、树桠以下部分，这部分质地紧密、直径 粗，解的木板宽。 　　第四十三章 　　成治与成亮(三) 　　年底，李成亮又回家探亲了，他解释他前三年从未请过假，所以部队领导又 同意他回家看看新房。在家待了两天，他又去弹子石、北碚玩，并接了赵老师夫 妇来溪源看新房。不久李成治、童莉也回重庆了,他们顺道接了童莉父母亲来家 里看看，我们夫妇自然是热情接待。童莉的家在江津朱杨镇，父亲名叫童坤明， 也是木匠，但要小我好几岁，老实巴交农民，“四清运动”加入的党组织。他们 夫妇住了两晚就要走，显然要回家过年，这是中国的传统习俗，我们自然不好挽 留。他们似乎也知道现代社会“就是那么回事”，撇下女儿带小儿子走了。 　　赵老师、刘老师和三个年轻人却玩得来，每天都带了照相机外出，要么去 “龙鳞石海”景区，要么去其他风景秀美去处。成治、成亮的表兄弟、表姐妹， 只要爬得上山的，也每天跟了去，可以说热热闹闹一大群。 　　过年除了鸡鸭鱼肉外，自然要放烟花爆竹，什么五彩礼花、礼炮、千响爆 竹……两傻小子幼时未玩过的，如今也买来准备“过把瘾”了。此外，新房还未 命名，我想就以地名“小秧田”做居室名，就请赵老师书写了：《小秧田居》。 第二天专去万盛将题字做成了黑底金字匾。 　　年前二位老师就同李成亮商量，想去边防看看，因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 “老山”太有名了。他们也邀约我一道去，说车费由他们出。我说我确实没时间， 没说我不想浪废光阴。直到李成亮退伍十几年后，他们几个战友相约国庆长假回 连队，我和老婆才随老二一家人自驾游了趟麻栗坡。当然这是后话。 　　过年后二位老师就先回北碚，与李成亮约好在菜园坝火车站碰面。哪知二位 老师运气不佳，李成亮只能购本人的车票，他们没能购到同一车次的票。于是他 们又相约，李成亮先到昆明就在车站等他们。 　　这样，赵昌华、刘玉兰就以李成亮老师、师母的身份去了连队，连长、指导 员自然热情接待，并陪同他俩去前沿阵地观看，召集了士兵聆听二位老师致慰问 辞——据后来赵老师讲，有的士兵还当他俩面伤心恸哭——我想，不知什么原因， 该士兵受了点委曲，满以为上面什么“大官”来看望他们了——赵老师方面大耳、 浓密的花白后披头、1.8米个头，且口才功夫不错，所以很能唿悠人。 　　连队专门设有军人家属接待室，免费提供一个星期的食宿，也安排李成亮专 门陪同二位老师参观、游玩、拍照。连队驻地山下的河边小镇，就是名叫“天保” 的中越边境口岸，公路沿河修建，直通越南，公路两旁为集市，上游集市属中国， 下游集市属越南，只要办有边境通行证，中越双方人员都可往来。赵老师想去越 南看看，连长就叫李成亮换了便装陪同过境。后来赵老师来我家讲起，说越南的 老百姓穷得很，都是战争造成的恶果。 　　赵老师临走前为连长书了一幅字，也为连指导员书了一幅字。离开边防，他 们又绕道去了云南大理、丽江游玩，并拍了许多照片带回重庆。七月他们夫妇又 来我家玩，送我一小册成亮陪同他们在边防游玩的照片，并讲了这次去云南的经 过，后来又经李成亮补充，才有了上述文字。由此可知，人若一心想作一件事， 只要“厚了脸皮”把孟夫子的“不苟取、苟受”搁在一边，是能够办得到的。 　　就在这年底，李成亮也申请了退役，溪源镇的五位青年，退役三位留下两位 ——一位是连队卫生员，一位是连队炊事员，后来这两位都待满十二年才转地方。 李成亮讲，他本可以待满十二年，但是带兵军训比较辛苦，他不愿干了；他想早 离开、早接触社会学点技术。他回家不久，哥哥在厂里为他找了份工作。他业余 学会驾驶后，邱老板就叫他专为厂里运货、送货。这也是后话。 　　二00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我为李成治、童莉的婚礼筹办了酒席，成治预先请 了赵伯伯和刘嬢嬢作婚礼主持、请了幺爸录象。因为是我家庭的“头席”喜庆， 母亲、八姑姑、幺姑姑都提前来到乡下，菜园坝大姑姑、二姑姑因年事已高，派 了子、婿的家人与母亲同来。幸好两个傻小子提前购回了床橱桌椅凳及沙发、彩 电、音响，将楼上卧室、客厅布置得漂漂亮亮，且顶层墙壁早已抹了灰，客人住 底楼和二楼，我和娄碧玉、成亮及路程远的兄弟姐妹，只能“滚”顶层地铺了。 　　此外，本队、邻队及团邻四近有往来的亲朋好友自然也要“站拢来”，帮忙 或捧场，帮忙就是搭棚（塑料布棚）、牵灯挂彩、劈柴或去各家各户借方桌条凳； 捧场也可作“情到人不到”的礼尚往来，假如这天的酒席多，家庭人手少走不过 来，就要委托人带礼金把“情”写上，这就是山民的习俗、习惯使然。自然，主 人要在帮忙人中挑两位会写字的诚实可靠的人写情、收钱——即一人写账，一人 收钱，将赴宴人的礼金一一记录在册（现在市上早已有印刷精美的礼金簿售买）， 今后主办者方好按情簿记录或增或减还情——这也是山民的一种“互助”习俗， 因为任何山民不可能平白无故资助你，你也不可能平白无故资助任何人，没有记 录就无法“还情”了。当然礼金有多有少，一般团邻四近有往来的，就按当时物 价、交情送礼，李成治的喜宴人们送10元一20元不等（现在最低也要送100元）， 赴宴自然是全家大人、细娃齐“上阵”（这也正是溪源办酒席桌数多的客观原 因），俗话：“要卖饭就不要怕大肚汉”；实亲实戚则送50元一100元不等，八 姑姑送了168元，祝愿李成治“一路发”；赵老师夫妇送了500元；邱老板是“情 到人不到”，送了1000元。 　　农村“走人户”还有个习惯，即“我来你去，你去我来；你不来我不去，我 不去你不来。”当然，这个习惯是指平头百姓，没有往来的，人家绝对不会去 “网”或者“惹”，即“你不惹我，我也不必惹你。”当官的不在此例。 　　农村酒席多是请厨子到家里自办,家里肥猪、肥鸡、肥鸭、肥鹅是预留，鱼、 牛、羊肉及海鲜、蔬菜则是现购；我的猪圈房已升高和往里延伸盖了间大厨房 （平时煮猪食用），后院又临时搭棚砌了个双眼灶，加上原厨房的小锅小灶，蒸、 煮、溜、炒、烹、炖所用的锅、灶满够；我的院坝已暂时硬化、当门公路则永久 硬化，堂屋地平比院坝高0.7米，砌有五步半圆形石梯供上下；1米宽阶檐比院坝 高0.15米，也打了水泥，可摆放矮桌搁甑子、菜盆；院坝宽5米、长14米（鱼池 边、院坝边均砌有0.7米高护栏），比楼房右面黄秧塝下河的赶场大路约高0.15 米，可摆十张圆桌；院坝比公路高1.5米，靠赶场大路面砌有宽大石梯上下公路； 公路边（原河坎边）原栽有小叶榕、桉树、板栗各一棵，砌河坎时伐去栗、桉留 下了小叶榕，公路硬化后又挖了四株酒杯粗的八月桂补栽，又将屋后的一株黄桷 兰移栽至屋前。 　　由于我家与尚世彬家房子“朝向”稍有不同，两家当门公路的宽窄也稍有不 同。他家房子朝东稍偏北——不知他们是否请阴阳生看过朝向？我家筑墙时原是 随朱舟有自定朝向，他想顺尚世彬房子朝向为我家筑墙，即我们两家房子的前平 墙均在一条直线上，就像陈正祥兄弟俩的房子那样，如果地势摆得来又何尝不可。 但是我们两家房屋交界处正好是河弯处，当时筑两间房无所谓，也看不出弊端， 但如果今后还要配房、还要加盖猪圈房，后配房只能统原先前平墙直线修建—— 如此一来，上河面（右面）的后配房将向里移，向里掘进虽然费工不多，但地基 壁不单有石头，而且前面院坝也将一头很宽一头很窄了。于是我就说： 　　“我们也不信啥子风水朝向，干脆顺山势的自然筑墙！” 　　我所谓的顺山势，就是顺后面天然石坎牵一根直线，然后用角尺角一根九十 度线出来，房子“朝向”就以这根线来定。当年，也许我这个“朝向”触怒了 “神灵”，两间屋刚筑了一天墙（约1米高），就被“四清”工作队阻拦下来了。 　　一年后从新建房的经过前文已交待，这里就不再重复，但新房“朝向”仍然 是以天然石坎直线的九十度角线夯筑的墙。尚世彬房子的“朝向”是朝东稍偏北， 我家房子“朝向”就更稍偏北了，就是这样也还“偏”得不够，我们两家公路交 界处约5米宽，我上河面的公路面却有10多米宽，不单可以倒车，河边树下还可 以摆了桌子，供客人打牌、搓麻将。 　　从张承模家当门（包括公路桥）到我家当门，河道是一溜“大懒弯”（1）， 因此河边护拦也是一溜大懒弯弯过来，煞是好看。由于陈家兄弟俩屋基地原本就 宽，他们建房时屋基又靠里，所以房子离河坎有20多米宽。不近人意的是，陈家 兄弟俩改建房屋时，陈正祥的两个儿子已分家，老二分了原两间正房（与正房并 排的猪圈房兄弟俩共用），老大分了横屋（即集体卖给他家的三间晒谷房）。陈 正文同陈正祥老二要改建住房，老大却不想动，所以他们的原旧房拆除后，晒谷 房却未拆。因公路石拱桥（该桥于七十年代初期修建，原是双孔石拱桥，桥面比 两头公路相对较平。然而竣工不到三年，一次洪水就将石桥“拱”垮了。现在是 后来重建的单孔即“坦拱”（2）石桥，所以桥顶面比公路高许多）桥面很高， 陈正文打算提升屋基，以适应桥面高度，但陈正祥老大媳妇却坚决不允，叔侄俩 豪无办法，只好在原地平的基础上砌30厘米高“肋脚”建房，院坝地平则不敢提 升。如此一来，房子虽然改建，屋基并未提高，原本发山洪院坝进水的问题并未 解决——早先，原水电站拆除后，罗世田曾下令将五八年修建电站的堤坝炸毁， 因公社底楼及张吉成当门公路都漫了水。但是那时公社没资金清除整个堤坝，炸 毁也无非将堤坝炸个大缺口，涨点小水问题不大，发大洪水陈家院坝的水就泄不 了了,因翻腾的河水水面与院坝齐平。原本河边小路就比陈家院坝约高0.8米，陈 正文修公路（陈正祥家未出资，他家不需用公路，你陈正文要修，他家人也不阻 拦）又不可能将路面提高，且提高路面自家也不方便，所以桥头公路下陈家兄弟 当门公路，约有40度的斜坡。为了汽修方便，陈正文又将正房右面的猪圈房延伸 至公路边，修建成厢房格式的横屋，并将自家底楼室内及当门院坝地平垫高与公 路齐平，幸好原来改建时底层空间留得高，现在改（垫高）建完毕底层还有2.8 米空间。但是，即便是这样，二0一六年6月我区发大洪水（据说与上次发大洪水 刚好相距一百年），整个两河坝儿淹得像泽国：河水离我家当门公路路面约40厘 米，尚世彬当门下河面已有脚肚深水，陈家兄弟当门公路水深已过膝（陈正祥两 个儿子家底楼水深肯定已过胸）；河对面二弟底楼（又改建，垫高了地平）也有 脚肚深水，停在阶檐坎的摩托车半夜已被“龙王借去”；初中一道围墙、小学两 道围墙及部分体育设施均被洪水刮去；溪源镇（九十年代末改为镇）政府当门公 路、院坝及底楼亦有脚踝深水，且幸好几年前政府已出资清理了河道。 　　相比而言，他们几户早先建房，不单选址占“优势”，也占尽了“先机”， 但其结果却并不能处处绪人心愿。这是后话。 　　既然是头席酒,又来了许多贵宾,菜肴必须办来像模像样，于是我吩咐厨师， 宴席按最高规格整治（这里是指“正酒”，即举行婚礼当天的酒席。头天叫“帮 忙”，我的排场虽然不大，但已有二十几桌人吃饭了）。当然，那时比不了现在， 现在办酒宴都讲海鲜、都讲“三壼（音：Kun阳平）（3）”，即壼鸡（或壼鸭）、 壼髈（4）、壼鱼。那时，你去哪儿弄那么多猪肘子？海鲜也只有带鱼、鱿鱼。 幸好厨师有能耐，他办的十八个菜肴是：冷碟四个：油酥花生米、麻辣牛肉片、 凉三丝、盐卤猪头猪杂；炒菜四盘：鱼香肉丝、鱼香豆腐、素炒莴笋、素炒瓢儿 白；烩菜二盘：方竹笋香菇烩鱿鱼片、木耳魔芋烩鸡丁；蒸菜三碗：烧白、肘子、 粉蒸排骨；炖菜两钵：海带泡椒萝卜炖鸭块、排骨炖米豆；葱姜醋汁脆皮壼鱼一 大盘；汤菜两钵：冰糖银耳樱桃汤、清水烫豌豆苗汤。 　　婚礼结束，母亲和二位姑姑都急着回城，说乡下没城里方便。其他亲戚也先 后告辞回家，只有赵老师和刘老师才在我家过的年，他们和年轻人玩得来、也玩 得开心。然而年后儿子媳妇一走、赵老师夫妇一走，家里又显冷清了。 　　不过，此时我区已恢复了许多协会，我与申家栋都参加了三个协会，即作家 协会（即原来的文学协会）、诗词楹联协会、历史究研会。作家协会办的刊物名 《渝南文学》，为十六开本双月刊，每年出六期；诗词楹联协会办的刊物名《黑 山谷》，十六开本，每年出两期；历史究研会办的刊物名《南桐史苑》，十六开 本，每年出两期。诗词楹联协会每月二十五日定期开会，会员多是六十岁以上老 者到场，开会也无非是喝茶、谈诗词、摆龙门阵。作协和历史究研每年召开一次 例会，传达主管部门指示或表彰优秀作者。以上三个刊物均为“民办官助”，赠 送阅读，以期构建我区文化软实力、扩大“全域旅游”景区知名度。所以，我也 有我的事情可做、有我的目标可奔了。 　　这年十月中旬，童莉回家准备生产，亲家母也随女儿来到我家。亲家母是基 督教徒，带有一本《圣经》，有时也帮娄碧玉做点事，余下便读《圣经》，或为 婴儿缝点尿布。 　　十一月五日，我陪同亲家母和儿媳去了万盛，在区人民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带她们住进预产房后，就回来了。晚上李成治从广州打来电话，说童莉为我添了 一名孙子。我也祝贺他当了父亲。成治要我为孙子取名，儿子下面是“泽”字辈， 我就取名李泽美，平时他们就叫“美美”或“美儿”。 　　孙子满月后，童莉要先回江津再去广州，要我送她们母女（子）仨。我是第 一次去江津，也是第一次去亲家家里。童坤明有五兄弟，他是老大，母亲健在， 母亲生活是“吃轮子”，即每个兄弟家住一个月，我去时亲家母亲正住他家。江 津的柴禾很干贵（5），为利用热能，灶面留有几个顿铝锅的孔，柴烟经顿锅孔 后再由直立烟冲排放到屋顶外。因为已是冬天，架柴草烧火的特全便归童莉婆婆 了。因为亲家来我家时，我专门打理有一间烤火屋，用铸铁烟筒将“回风炉”的 烟接出屋外，“回风炉”既可煮食物亦可取暖，且每次购煤就是一车，全年燃烧 满够了。这是生活在“煤城”的特殊享受，不能不使亲家讶异。所以这次亲家母 不能不解释，她家从未烧过火烤，假如我实在怕冷，就坐到铺盖窝里暖和。我说 不必耽心，还没有冷到那个层度，我去朱杨溪街上转转，或去爬后面的山看看就 暖和了。在亲家家里待几天后，童莉要我送她们母子去江北机场，此时我才知到， 原来她是在等预订机票，且只要不需着急赶路，机票预订价钱要便宜许多。 　　我回溪源不久，一晃就过了年，年后儿子、儿媳、孙子又得远行。这是没办 法的事，待在家里又挣不了钱，只能趁年轻远行拚搏、只能牺牲眼前的“天伦之 乐”，方换取儿子孙子的美好未来。 　　六月李成治来电话，要他妈妈去广州带孙子，并说飞机票已经预定好了，已 送到幺爸那里。 　　我很为娄碧玉感到高兴，说：“坐飞机不是平常人能够作到的事，要是退回 去二三十年，我们这样家庭的人，是连想都不敢想！妈妈说，爸爸过去做生意， 也才坐过三次（来回六次）飞机去上海，她自己一次也没有坐过……” 　　堂客讪笑道：“不服劲吗？那你去呀！” 　　“我没得你福气好汕！你是生逢其时啊！” 　　“那得感谢党的政策好哟！” 　　“那是当然！” 　　这个一字不识的婆嬢，往往爱同我掰嘴巴劲（6），我拿她豪无办法，只好 劝她收拾行李。两天后，为了省几毛钱，我们乘车到桃子凼支路搭半途公交。上 车交车票钱后，公交车已过麒麟坝了，我忽然想起问她带身份证没有，她说没有 带，我问旁边乘客，不带身份证可否能乘飞机。得到否定回答后，我只得叫司机 停车，吩咐她先去南坪车站等候，自己就下车了。我心理很着急，但着急也没有 用，边走边巴望能搭到回家顺车……待我找到她身份证又赶回支路，再次搭车到 南坪，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此时我已不想和她掰嘴巴劲，只想早点去小弟家安 顿下来，晚上兄弟俩也好摆点家常。李沂卫自然是热情接待，晚餐时小弟说嫂子 能坐飞机很不容易，同样的话她却眉涡眼笑。第二天早晨六点我们就打的去上清 寺候班车，我是第二次送“客人”去机场，对乘车转车已很熟悉。李成治为母亲 订的是上午八时飞机，我们赶到江北机场，还有几十分钟方可登机。我再也不想 惹她生气，只说点甜言蜜语，像摩猫儿玩似的顺倒她毛毛摸。登机前我不能进候 机室，送她到门口便关照服务员，乘客不识字，请指导她上飞机。 　　我没再回小弟家，而是直接去人民公园问候母亲，然后就乘中班公交回南桐 了，因为家里还有十几张嘴巴等着我。堂客交待，那对架子猪不想喂就卖，鸡、 鸭共十七张嘴，可适当留几只，不然过年回来什么都买也要花钱，况且我平常吃 的蛋也不用买了。自从退耕还林后，我就叫她不要喂猪了，那知对门那几个舅弟、 弟媳也外出打工，这家荒点地、那家也荒点地，她都去“捡来”种起，既种了地 就要喂猪来吃玉米、红苕、马铃薯。李成治结婚后，我也叫她不要喂猪了，她说 反正没得事做，既不会打牌又不会搓麻将，不喂猪没得“起道”（7），并且还 要为李成亮准备。事实上，这对猪仔就是为李成亮结婚准备的。包谷她已点了、 薅了，红苕她已栽了、管了，可以说即便我揽上喂猪差使，青料、精料都是现成 的；我也深知，如果现在卖架子猪，只能是低价贱卖。移情换位思考：横竖是当 搁习作时间（老婆一走虽然不用种庄稼，但煮饭、种菜、洗衣须自己亲手了）， 索性把猪仔饲养起来！既然猪仔都不愿放弃，未必还多那十几张鸡、鸭的嘴吗？ 倒碗包谷就可管半天！于是我决定：猪、鸭、鸡一个不卖，并在电话上告诉凌仙： 　　“……老子欠了你几娘母的债！你过年回来养牲（8）一个不少！” 　　电话没有视频，但是可以想象，此刻这个堂客的容颜必定满面春风、眉涡眼 笑——她不好意思强迫我听她摆布，但我放弃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放弃小 我、顾全大家；暂搁长远工作、重视眼前琐事的决定终于遂了她的心愿、作了她 意愿我作的事。 　　李成亮跟他哥哥相似，初中时也有女同学送照片给他，女生名叫王明芝，肩 挂吉他站在河滩照的彩片，模样俊秀潇洒。她父亲是大坝小学校长，即佘家坪王 元海的侄儿，很难说他们瞧得上我们。王元海与大哥王元翰早年就分家，王元海 同父亲留佘家坪,王元翰则迁往大坝(村)生基岗(队)租种几亩薄田，解放后自然 属贫下中农。因我们兄妹喊王元海三舅爷，王元翰自然是大舅爷了，所以他的子 女我都很熟悉，其二女儿我还有觊觎之心，不过我们无缘。任大坝小学校长的 “表弟”叫王汝彬，是王元翰的老三，是“工分教师”转的正。中学生的所谓恋 爱，实际就是小孩子做“嘎嘎酒”（9），玩假扮夫妻游戏，双方或单方父母不 允便告吹。但是，有情感的孩子还是会留下童年的记忆，王明芝婚姻很不幸，已 离了两个老公，所以至今还与李成亮通通电话，或与远方返乡客见见面。二傻子 讲，他已有老婆，是为人之父，不愿跨越那“非理性”的一步，既然没有了当初， 何必还要延续那不存在的未来？履行下同学间的礼节性义务，仅此而已。这是后 话。 　　李成亮入伍后，也在老兵那里学了与院、校女生通信的方法，也互寄了照片， 那时电脑未普及，只能玩这种“原始”的罗曼蒂克游戏。由于军训工作很忙，有 时还要下地方完成军事设施基建任务，加上军人有部队纪律限制，他玩的原始罗 曼蒂克游戏，始终没有向前跨一步。 　　退伍后自然有媒人上门，但他不愿玩见面、相亲、订婚、结婚这套“速战速 决”游戏，他想尽快去广州落实工作问题，至于婚姻，男人最好是先学会挣钱。 当然，他也可以凭退役档案去镇政府谋求一份工作，不过，走这条路我早已给了 他忠告，我说： 　　“从政这条路不太好走，性格和机遇要占很大的比重，我说的性格，不单指 你的性格，也指领导的性格、同事的性格，这将左右你工作环境；机遇就不用说 了，打个简单比方，如果是春天，将一粒种子搁在土里，它很容易生长，反之是 寒冬，这粒种子要想萌芽都难。以上这些如果你都占了，还要耐得住清贫和寂寞， 然后按部就班、认真工作几十年后，方可安享退休日子。你可以自己衡量，俗话 说‘不是那根虫，就不要钻那根木。’（10）” 　　他没在家里呆几天，便现购机票飞广州了，也想玩玩人生第一次乘飞机的愉 悦。但是，刚走拢就被哥哥训了一顿，说他并非着急赶路，预购机票要节约好几 百元钱，一个人刚入江湖，理应处处精打细算。 　　到底是年轻人，适应能力快，李成亮工作不久也学哥、嫂讲上了一口流利粤 语。不久，他又按我的“血原隔得越远越好”忠告，追求一位潮州姑娘，被拒绝 后，又追求一位客家姑娘做女友。姑娘名叫杨昭容，广东韶关人，一九八一年出 生，也属农村户籍。 　　然而，无巧不成书，刘明亮带了二婚老婆和女儿来游渝南龙鳞石海。他们一 行从石鼓坪、大坝、王家嘴玩到“河的”，只要是熟人的宅院，都要进屋拜访、 或小坐一会，到了我这里，见旧房早已“鸟枪换炮”，自然不仅仅是坐坐，而是 打算玩两天了。我一人留守在家，正欠的是有熟人或朋友聊聊，便立即取下腊肉 烧皮、刷洗，并探问明天是先吃鸡或鸭……他离开区繁育场去贵阳帮了个体老板， 是十几年前的事，何时回重庆、现在又于何处栖身，我不得而知。他开初工作， 每年都要出一二次外差，贵阳的老板就是出外差认识的。老板是山东人，二野进 军大西南入黔，从部队转业后就专门培育小种马，后来又培育赛马。刘明亮没在 他那儿待几年，就辞工做起了生意。 　　刘明亮去贵阳时户籍仍留南桐，现在住江北观音桥。他大女儿刘霞年长李成 治一岁，早已结婚，女婿在派出所工作；一同来玩的是小女儿，名叫刘雯，大眼 睛高挑个，眼睛身材都像父亲，是二婚老婆所生。巧的是，刘雯同杨昭容都是一 九八一年出生，我曾找大舅哥算过八字，他说亮亮婚配最好选庚申、辛酉年生人。 娄必礼又解释： 　　“《通书》上讲，阴阳五行有‘相生’‘相克’，五行相生是：木生火，火 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克是：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 金，金克木。亮亮是戊午年生人，五行属火，所以要嘛找大几岁的，如壬子、癸 丑年生人；要嘛找小几岁的，如庚申、辛酉年生人。” 　　我没见过杨昭容的面，所以很看好刘雯，又怕放过好姻缘，就毛遂自荐，为 儿子求婚。我直接同他们夫妇谈儿女婚姻事，并拿出相册翻找李成亮的军人照片 给他们看。我与刘明亮，可以说都对双方家庭的根底十分了解，但是他们夫妇还 是耽心，不知我家二傻子本人是否愿意。我说：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先寄张刘雯的相片给李成亮，让他们自己相互了解， 自己作决定，免得今后埋怨我们大人包办婚姻。”夫妇俩点头认可。 　　刘雯未能升学，也未找到工作做，他们便在网吧上认识、聊起天来，但是他 们终归没有结果。嗣后我猜想，他们开始聊天的大概时间是二00三年，此时刘雯 已经二十二岁，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不主动找工作做，似乎不符合我家族的血液跳 动。另一点是，她告诉亮亮无钱聊天，要求寄钱方可续聊，二傻子就寄了两百元 给她。试想，刚刚认识，连面也未见就向人家伸手，似乎也不符合我家人的性格。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刘明亮，所以，后来也不好意思主动见老友面了。我当时 应该主动压制儿子，迫使他就范。但是我没有这样做，而是采取顺其自然的方式， 即由李成亮自家选择。他最终选择了杨昭容，从此也走上艰辛的生存之路。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娄恒定曾打算为我介绍王汝芳，被我一口回绝， 后来传为坊间“美谈”。一次同几个相好议论“二憨”占了生产队大便宜，陈正 文就讥讽我说：“听说开初谈（介绍）跟你，你还不要也！”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对自己的选择一点不后悔，人要靠自身的能耐求生存，当然，我不拒绝外援， 但也不依赖外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不可能当众讲出自己的心里话，也无须 回应讥讽闲人。 　　王元明的“面房会计”、“保管员”没能干多久，也不可能干得长久，所以 卫老婆子也不可能永远占便宜。此事前文已交待，这里不再重复。 　　娄必礼曾（根据容、雯八字）说过，亮亮选择雯，是雯生亮；亮亮选择容， 是亮生容。此话后来果然应验：杨昭容头上有一哥一姐，下面有一弟一妹，拥有 五个儿女的岳父、岳母，不可能帮扶二傻子夫妇；刘明亮夫人只有刘雯一个女儿， 不管刘明亮耳朵是否“硬”“软”，他们夫妇必定帮扶幺女儿。 　　李成亮结婚没摆筵席，他以军人的风格要求新事新办、一切从简。我自然不 好强求了，下情算来（11），平头百姓的所谓人情世故、礼尚往来、交际应酬， 最终是以合局收场，即你没有来，我也不必去了。 　　李成亮不做喜宴的另一原因是，他三舅、四舅（幺舅是两个女儿）是独生子 女，成治结婚不久三舅弟就说空话，他只有一个儿子，我们做两回酒他才做一回， 其意是他吃亏了。李成亮听了很生气，说： 　　“哥哥结婚他才送一百元钱，他不想送，我还不想办（酒席）呢！谁稀罕他 那几个钱！我今后结婚，决不搞那些铺张排场，不欠他们的人情！” 　　如此一来，我喂的肥猪只好卖一留一了，年底全家人团聚，也不主张多熏腊 肉，兄弟俩说熏肉吃多至癌。鸡、鸭，除了过年宰杀、除了给母亲捉两只去，就 一样留两只来捡点剩菜、剩饭，开年后我肯定是只种点蔬菜不再种粮食作物了。 　　注： 　　1，“大懒弯”：溪源俚语，与“急弯”相对，指弧度不大、且很长的河湾 或山弯。 　　2，“坦拱”：溪源石匠、泥水匠术语，指拱桥弧度直径大于河段跨度（宽 度）修建的桥的“拱”。如果拱桥弧度直径等于河段跨度（宽度），修建的桥的 “拱”，一般叫“黄桶拱”或正圆拱、半圆拱。 　　3，壼（音：Kun阳平）：重庆方言、溪源方言，壼，指“整个”的、“囫囵” 的，如壼鸡、壼鸭，指整只鸡、整只鸭。 　　4，髈（音：Pang去声）：重庆方言、溪源方言，髈，即猪蹄髈、猪蹄肘， 这里的“壼髈”，指去蹄的猪肘部分。当然，这里的“猪肘部分”也包括前、后 腿，不单指前腿。市面没那么多猪前腿肘，一般多是混用。除非你设高档特殊宴 席，指名要猪前腿的肘。 　　5，干贵：溪源俚语，稀少的意思，柴禾干贵，即柴禾稀少；有的也说“金 贵”，意思是更稀少。 　　6，掰嘴巴劲：溪源俚语，即人与人之争论、争辩鸡毛蒜皮小事的意思。 　　7，“起道”：溪源俚语，按字面解，“起”即“起居”；“道”应该是 “规律”。山民都很勤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劳作很有规律。如果整天 游手好闲、打牌掷骰，就是“没有起道”。 　　8，养牲：溪源俚语，溪源山民管鸡叫“牲口”，管家禽家畜通叫“养牲”， 即饲养的家禽和家畜。 　　9，“嘎嘎酒”：重庆方言，“嘎嘎酒”或“呷呷酒”，是重庆小孩玩的游 戏。重庆人管外婆叫“家婆”,“家”的读音是“嘎”，“嘎婆”即“外婆”， 北方叫“姥姥”。 　　10，‘不是那根虫，就不要钻那根木。’：溪源俚语，以木料为食、钻木料 的虫有很多品种，什么样的虫就专食什么样的木料，也就是钻那种木料。山民以 虫的情形形容人，即与普通话“某人不是那块料。”意思相同。 　　11，下情算来：溪源俚语，即仔细思考之意思。 （未完待续） ※※※※※※※※※※※※※※※※※※※※※※※※※※※※※※※※※※※ 本期编辑：程鹗 本期校对：方舟子 审　稿：古平、太蔟、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方舟子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ＩＳＳＮ　１０８１－９２０７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xinyusi.org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加入xinyusi@google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