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org)(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   特朗普为什么会赢?西方民主的叙事已经崩溃   作者:BEN RHODES   2024年11月08日纽约时报   2019年12月,我去了趟香港,那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不安。几个月来, 年轻人走上街头,抗议中共对这个本应实行自治的民主体制的侵犯。他们在墙上 涂写着:“救救香港!要烧死我们,我们同归于尽!”与我交谈过的抗议者都知 道,他们的行动注定会失败;这是民主身份的最后一次宣示,接下来它将被一个 视民主为内部敌人的新秩序所消灭。   我遇到了一位当时正准备辞职的政府官员,告诉他我正在写一本关于威权民 族主义崛起的书。“美国和欧洲的民族主义有些不同,”他告诉我。“你们的始 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自由主义从此开始失去吸引力,人们意识到这是行不通的。 自由主义和民主的叙事崩溃了。这也蔓延到了中国。这就是中国开始思考的问题 ——我们真的应该效仿西方模式吗?”我们坐在一家酒店的休息室里,他描述的 无形力量围绕着我们:资本主义,但没有民主;文化精英与工人阶级老死不相往 来。“东西方的民族主义运动都是对西方模式崩溃的回应,”他补充道。   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他是对的。金融危机后,我在奥巴马政府的八年 感觉就像是逆流而上,逆的是全球政治的洪流。一个激进的共和党在国内拒绝自 由民主,与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等极右翼领导人的做法遥相呼应,后者曾 表示,要在整个欧洲建立“非自由主义民主”(这是对“血与土”的民族主义的 一种礼貌叫法)。在俄罗斯,普京即便不是在瓦解,至少也在破坏美国主导的自 由秩序。在中国,习近平开始转变北京的战略,从在这个秩序中崛起转向建立一 个独立的、泯灭民主价值的秩序。奥巴马的政治技巧和文化魅力使他能够驾驭这 些潮流,但其他的民主党人未必总是能做到。   特朗普的第一次胜利挑战了我对某种进步必然性的自由主义假设:“道德宇 宙的弧线很长,但它倾向于正义。”离开政府后的八年里,我与世界各地的反对 派人士交谈过,听到的都是同样故事的不同版本。冷战结束后,全球化削弱了人 们的安全感和身份认同感。   在西方,新自由主义(自由贸易、放松管制和顺从于金融市场的混合体)掏 空了社区,同时使全球寡头从中大捞特捞。与此同时,一种同质化且往往粗暴愚 蠢的流行文化侵蚀了传统的民族和宗教身份认同。9·11事件后,反恐战争得到 了普京等独裁者的支持,他们把反恐战争作为攫取权力的借口,而无休止的战争 则助长了大规模移民。金融危机如同飓风般袭来,摧毁了那些本已艰难度日者的 生活,而富人却从中渔利。随后,社交媒体的爆炸式增长提供了传播不满和阴谋 论的渠道,使民粹主义领导人能够利用算法的精准,使他们的追随者变得更加激 进。   将民主转变为软性独裁的手法非常明确:以反对精英的民粹主义姿态赢得权 力。重新划分议会选区。修改投票法。攻击公民社会。在法院里塞满愿意支持权 力攫取的法官。通过腐败使亲信致富。收购报纸和电视台,将其转变为右翼的宣 传工具。利用社交媒体煽动支持者。用“我们”与“他们”来作信息的概括:我 们——真正的俄罗斯人、匈牙利人或美国人,对抗不断变化的“他们”——移民、 穆斯林、自由派、同性恋、乔治·索罗斯等等。   持续的反现政府情绪如此强烈,甚至在2020年能勉强将他赶下台,当然他对 疫情的拙劣应对也帮了大忙。但即使在1月6日发生的震撼性事件之后,美国政治 仍笼罩着严重的不安,没有恢复到特朗普上台之前的正常状态。   作为总统,拜登拥护保护主义、有组织的劳工和产业政策,他的政府通过行 政命令和立法对空心化的社区进行了投资。民主党不断传达特朗普对民主构成的 威胁,以堕胎权的剥夺作为证据。当他们在2022年的中期选举中与一群平庸的共 和党候选人打成平手时,党内许多人——包括拜登——认为,这一方法是有效的。   然而,现在特朗普决定性地赢回了总统职位。我永远不会声称自己知道哪里 出了问题,但我确实担心民主党人走进了捍卫大多数美国人并不信任的机构—— “建制派”——的陷阱。作为一个有意进行称职的专家治理的政党,我们没能领 会到人们对政府的愤怒。作为一个重视数据的政党,我们抓住经济增长和就业创 造的指标,作为经济蓬勃发展的证据,尽管人们感到生活成本上升令人不堪重负。 作为一个以社会正义为动力的政党,我们让对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厌恶诱使我 们按照他们的方式进行身份政治——无论是关于跨性别运动员的辩论,还是将移 民送往城市的巴士的辩论,或者羞辱那些不会知耻的种族主义MAGA人士。作为一 个致力于美国领导“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政党,我们捍卫了一个在21世纪屡 次失败的国家安全体制,并通过无条件地为以色列轰炸加沙平民提供军事支持, 让自己成为伪君子。   民主党人讲述了特朗普不称职的真实故事,讲述了拜登-贺锦丽政府在立法 上的成就,以及女性的身体自主权。但在谈论中产阶级经济时,他们往往使用的 是咨询师的那种经过了民调检验的熟悉语言。   作为一名曾经的演讲撰稿人,我深知将这些线索编织在一起的难度之大。尽 管拜登有许多优点,但在过去四年中,部分由于他的年龄,部分由于社交媒体, 他没能胜任那种无形的总统角色,也就是讲述我们国家和世界发生的事情。国会 中的民主党领导人往往是那些在华盛顿待了几十年的老人,对于要求变革的选民 来说,他们并不是完美的信息传递者。像奥巴马和特朗普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局 外人主宰政治20年,这绝非巧合。   贺锦丽为竞选活动的最后几个月带来了新的活力和非凡的纪律,重振了民主 党政治中不可或缺的合作乐趣。但她与一位不受欢迎的现任总统的关系——以及 大流行后全球对任何现任总统的强烈反对——阻碍了她的发展。民主党人搞不懂 为什么美国人会把我们的民主置于危险之中,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忽略了一 个现实,那就是我们的民主正是激怒他们的原因之一。许多选民已经开始将民主 与全球化、腐败、金融资本主义、移民、无休止的战争和精英(我也是其中一员) 联系在一起,他们认为,这些精英把民主本身视为目的,而不是解决不平等、对 暗箱操作的资本主义制度加以约束、应对全球冲突和培养一种共同的民族身份的 手段。   是的,这不公平:从罗纳德·里根到乔治·W·布什,共和党的政策比民主 党造成了更多的混乱。但特朗普对本党过去的精英们——从布什家族到米奇·麦 康奈尔——的讨伐,让他显得对问责有种毫不掩饰的渴望,而贺锦丽竞选团队将 迪克·切尼引为同类的姿态则传达了相反的信息。   特朗普赢得了总统大选,但我不相信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像其他利己的独 裁者一样,他的补救措施旨在利用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他周围的寡头们想要掠 夺而不是改革这个体制。大规模驱逐出境和关税是导致通货膨胀的药方。减税和 放松管制将加剧不平等。“美国优先”的冲动将加剧全球冲突、技术颠覆和气候 危机。特朗普是这个国家乃至全球的新当权派,我们应该强调这一点,而不是把 他描绘成一个局外人或闯入者。   在这次选举的废墟之上,民主党人必须抑制冲动,不能简单地去谴责特朗普 所说出的各种无耻言论。在必须与特朗普对抗的同时,我们也必须关注自己—— 我们代表什么,我们如何讲述我们的故事。正如我在香港的对话者所说,这意味 着承认“自由主义和民主的叙事已经崩溃”。与其捍卫一个已被摒弃的制度,我 们应该阐明另一种愿景,说明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民主。   我们应该承诺一个包容的美国在道德、社会和人口构成方面的必要性,同时 批判特朗普现在所运行体系中的民粹主义;我们应该更注重改革而不仅仅是再分 配。我们必须改革美国资本主义特有的腐败、企业渎职、政治暴利、那些不受监 管却在改变我们生活的技术、被华盛顿破坏的移民制度、以及将世界推向战争和 气候灾难边缘的威权集团。   2002年大选失利后,欧尔班花了数年时间在匈牙利各地举办“市民圈”活动 ——那是一种草根会议,通常在教堂举行,这些会议建立了一个议程和归属感, 推动他重新掌权。下一代民主党领导人应该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全国各地展开竞 选。向在地方层面创新的市长们学习。倾听那些感到被疏远的群体的声音。找出 多种族民主制度比其他地方运行得更好的地方。在提出政策建议时讲述这些故事。 培养一种对更大的事物的归属感,这样民主就不会让人觉得是统治精英的玩物, 而是修复华盛顿和我们的政治体制的良药。   我们不是生活在民主运动可能会被消灭的香港。中期选举即将到来。特朗普 是有任期限制的。接下来的四年将是艰难而危险的——尤其是对我们当中的弱势 群体而言。但是,如果我们了解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全球趋势,我们就能把 政治钟摆摆回我们的方向,用自由主义和民主的新愿景来抓住这个机遇。   Ben Rhodes是奥巴马政府副国家安全顾问,也是《After the Fall: The Rise of Authoritarianism in the World We’ve Made》一书的作者。   翻译:杜然、晋其角 (XYS20241120) ◇◇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org)(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